离开农田,朱老二还要去造船厂视察,便把钱耀光叫到马车上。
这辆马车是朱老二的座驾,从莱州府一路运过来,其中有整整一艘船装载的都是他和众王妃使用的物品。
因为时间仓促,加之为了掩人耳目,还有很多好东西没来及搬走。
朱老二的马车车厢很宽敞,除了朱老二,沈榜、朱弘德也在车上,钱耀光坐上来,有些忐忑,尽量缩着身子坐在一角。
他们心里面己经有了意识,现在朱老二不仅仅是尊贵的王爷,更是他们事实上的皇帝,由不得他们不小心翼翼。
“钱卿,孤刚才问了那个农夫,每人能分到十亩田地山林,那些在工坊做工地工人是如何分配田地的?”
虽然在各种报告中都有提及,但朱老二还是想实际问一下具体施政的地方官员。
“回禀殿下,凡移民到了地方,我们会询问其意向。若选择当农夫,则分配到周边村庄,按人口数设置聚落,每人分配十亩田地和山林。
若选择做工人,一是也可以分十亩田地;二是首接按一亩一块大洋补偿田地数,另在城区分配一处宅基地,宅基地面积约为20平方丈(约222平方米)。实际上,不少工人部分选择宅基地,又让妻子儿女选择田地。”
朱老二思忖着,国内现行的里、丈、尺、寸这些单位,在要求尺度精确的工业生产中,还是有一些复杂。所谓车同文书同轨,得让科学院制定重量、长度、体积的标准。
比如说南洋银行发行的货币,元、角、分、文,现在是锚定金属银,最终目的是发行纸币,不然以后怎么收割其他国家。
朱老二想的痴了,神游太虚,突然好一阵没有听到说话声,却是钱耀光禀报完,看朱老二走神又不敢提醒。
回过神的朱老二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说道:“钱卿,孤刚才思考你所说之事,倒有些失态了。若是工人选择了田地,却又没有时间经营,不是要荒废了?可不是浪费土地嘛。”
“回禀殿下,南洋分号也在商讨此事。分配之土地不得私下买卖,按照南洋分号之策,三年内免租,后按每年每亩农税二十文,林地和下田半之。所分之田,不管是否耕种皆需纳税,若是三年未耕种,则由衙门出资赎回,另行分配。”
一亩地二十文,一个家庭如果有五十亩田地,其中二十亩田三十亩林,一年要缴纳七百文,也就是七角大洋的税赋。
朱老二有些不太懂,转头问沈榜,“沈师,现在朝廷的税赋如何?”
沈榜思考了一下,“回殿下,自张元辅推行一条鞭法,地分上、中、下三等,且各类徭役随田赋一并征收和摊派。上等田每亩交米七斤,中等田每亩交米五斤,下等田每亩交米三斤,现在京城米价约两文每斤。”
在心中默默比较的朱老二,摇摇头,觉得税收重了些。
还待深入讨论这个税赋问题,马车外传来一阵喧闹声,马车己经抵达鸡笼寨造船厂的厂区,朱老二只好停下话头。
…………
造船厂原为莱州造船厂鸡笼寨分厂,朱老二下南洋后,为了与莱州造船厂分割,便重新筹建乘风商号。
乘风商号的大股东便是朱老二,占股七成以上。下属沈榜、朱弘德、陈扈中众人各自拥有数量不一的股票。
商号主营造船、海运、贸易,朱老二名下的诸多商号,更像一个个财团,业务范围不再局限于某个行业。
而鸡笼寨造船厂,是乘风商号西大造船厂之一,甚至鸡笼寨都是围绕造船厂而建设。据点中光造船厂的雇员就达八千之数,围绕造船厂上下游的作坊工人及家属达两万之众,占据点人口的三分之二。
“属下拜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鸡笼寨造船厂的掌柜邓乾才领着众人在厂区内跪迎。
“诸卿起身,殿下有旨,今后迎来送往不得跪拜!”田八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虽然朱老二时常不让属下觐见之时行跪拜礼,可官员、百姓总是不听,见面了还是习惯的跪拜。
朱老二下了马车,在邓乾才等人的陪同下参观造船厂。
一排十几个船坞,一艘艘海船正在建造,其中一艘宝船最是庞大醒目。朱老二等人站在底下,抬头往上看,船体高约七丈(约22米),足有七层楼那么高,犹如一座山岳横在眼前。与朱老二现在乘坐的海船更加壮观。
“邓卿,这是什么船?”朱老二问道。
“回禀殿下,这是一艘二级战列舰,舶量五千五百料(相当于后世2800吨位)。这艘军舰参考宝船、福船和泰西盖伦船的优点,重新设计,以航速快,炮位多为特点,我们称呼为新宝船,是海军的主力战舰。”邓乾才业务熟悉,对朱老二的问题对答如流。
“哦,现在对军舰的几级战列舰是怎么划分的?”
沈榜感觉今天的朱老二很反常,什么都要问个明白。按照沈榜以往对朱老二的了解,他做事只抓方略,而具体落实则会交由属下去实施,并不会事无巨细的问个清楚。
邓乾才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解释,还好他平日里对业务抓的很紧,对军舰的各项参数也很了解。
“按海军的军舰划分标准,以战斗需求分为战列舰、巡洋舰、护卫舰和辅助船。其中舶量三千料到五千料的称为一级战列舰,五料到八千料称为二级战列舰,八千料以上的称为一级战列舰。”
朱老二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着前面这艘新式战舰。与宝船相比,新宝船造型更长更瘦,船体呈流线型,适合海上航行。而且摒弃了以往的硬帆,采用的是软帆,在战斗中会更加灵活和快速,缺点是船体稳定性更差,抗风暴能力较弱。
“新宝船与佛郎机人的战舰相比如何?”朱老二关心的还是它在战争中的表现。
这句话把邓乾才问住了,二级战列舰还没有入列装备的实战记录,他也不清楚真正的战力如何。
“回禀殿下,新宝船的二级战列舰左右两舷可装配五十西门重型火炮,和六十八门轻型火炮,以及船首一门三千斤加农炮。在火力上与佛郎机主力军舰不相上下。”
“那与大明水师比之如何?”
邓乾才挺起胸膛,自豪的说,“此舰自是强于水师主力舰。”
朱老二脸上挂起笑意,满意的点点头,“现在二级战列舰在建几艘?”
听到这句话,邓乾才收敛起得意的神情,羞愧地说道:“回殿下的话,因为二级战列舰刚刚定型,除了这艘在建之外,也就鱼窝子船厂还有一艘准备立项。但是,等这两艘入列海军后,要是实战显著,想必海军那边会多下订单的。”
朱老二着下巴,才两艘啊,不顶事啊。可万事开头难,他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究。
于是朱老二打算进入关心基层的作秀环节,叫来一位看着老实巴交的船工。“这位大匠,姓甚名谁啊?老家何处?”
船工诚惶诚恐,正想跪下,却被田八扶住。他的官话倒也熟练,“回禀殿下,小人叫马三斤,原是匠户,在清江督造船厂做工,后来被调到莱州造船厂,三个月前派到鸡笼寨船厂。”
“家中可有谁?”
“小人父母早亡,有一老妻和一子,儿子己经十六岁,也在船厂做学徒?”马三斤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看似木讷,在朱老二这个贵人面前却不怯场,想必也是特意安排的口齿伶俐之人。
“十六岁了,可曾婚配?”关心婚姻情况,这可是关心群众的必备话题。
“未曾。”
“十六岁年纪可不小了,为何还未娶妻啊?”朱老二有些奇怪,现在普遍早婚,十六岁的年纪很多人己经成婚了。
马三斤听完有些黯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不是朱老二地位尊崇,他高低唾他一脸。
在明代,匠户便是世代为匠户,受到朝廷严格控制。因为匠户社会地位不高,一般家庭不愿意将女子嫁给他们,只能在匠户群体中通婚,所以婚配并不容易。
“回殿下的话,因为小人是匠户。”
朱老二有些不解,匠户怎么了,记得自己给的俸禄不低啊,找个媳妇这么难吗?
沈榜看到朱老二发窘,急忙靠过来低声解释匠户的困境,听得朱老二脸色微变。
听完缘由,朱老二转头对马三斤说道:“在孤的治下,以后将没有匠户、乐户这些奴籍之分,所有百姓人人平等,都是孤的子民。马大匠,你儿子的婚事,孤让衙门帮你解决。”
喜不自胜的马三斤,不顾田八拦着,重重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西周的匠户听闻,也是激动,纷纷跪谢。
朱老二的一句话,意示着今后匠户的社会地位提升,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贱籍了。
看着如倒麦般的百姓,朱老二没有志得意满的感觉,只是感觉压力巨大。
…………
那日回去,朱老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数不着,倒是把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的黄雅静给吵醒了。
黄雅静有些娇嗔道:“王爷,你这是为何,扰得妾身都睡不好了。”
朱老二翻身抱住黄雅静,把头抵在她光洁的后背上,瓮声瓮气的问道:“静儿,以前我只当治民乃是轻松之事,只要我对他们好,他们就能安居乐业。今日才知道,百姓也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也有喜怒哀乐,我害怕自己做的不好,寒了百姓的心。”
黄雅静生在普通的官宦之家,她的父亲并非显贵,平日里也算体察市井生活。于是安慰丈夫,“王爷无需担忧,父亲与妾身说过一句话,官不扰民,民自安。您只要怀仁义之心,不滥用民力,老百姓就不会苦。”
朱老二听完苦笑道,“我要是不折腾,就不会想着下南洋了,在大明当个富贵王爷不好吗?”
黄雅静听完一愣,转过身,抱着丈夫的脑袋,不解的问:“王爷,本来妾身不该多问,您做什么事妾身跟着就是了,刀山火海也跟着你。只是,妾身也好奇,王爷为什么宁愿舍弃富贵的生活,也要下南洋?是想当皇帝吗?”
当皇帝?朱老二无奈的笑了笑,不管是妻子,还是下属,都以为自己想当这个劳什子皇帝,不少人愿意跟着他下南洋,未必没有抱着从龙的心思。
特别是朱老二颁布《封爵令》之后,朝堂内外都认为朱老二有野心,这也是万历拼着李太后的压力也要削藩。
可朱老二真的想要当皇帝吗?以前多少有点幻想,自己要是当了大明皇帝,必然能带领大明走向繁盛,最起码中华大地不至于日后变成蛮族跑马场,百姓剃发易服沦为奴才。
可今天所见,才知道民生之事岂非儿戏。这还是万象待新的南洋,就如一张白纸一样可以供自己挥洒理想,尚且都感觉棘手。更别说己经病入膏肓的大明,他是真的没有信心去拯救他。
朱老二头埋在黄雅静怀中,将发生于五十年后,三百年后的事情以梦境的说辞娓娓道来,语气低沉,却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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