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雾咬

蓝玫瑰的根系在小腹深处蠕动，我踩着湿滑的青苔踏进废弃墓园。浓雾如活物般缠绕脚踝，每走一步都像踩进腐烂的鲸鱼胃囊。月光穿透雾气，将歪斜的十字架投影成獠牙形状，墓碑间游荡的磷火突然聚成婴孩轮廓，发出猫崽濒死般的呜咽。

"雾咬的猎物上门了。"沙哑的女声从守墓人小屋飘来，裹着腐肉气息的穿堂风掀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老妪蜷缩在壁炉前的摇椅里，膝头堆满风干的乌鸦尸体，她枯槁的手指正将靛蓝色雾丝缝进鸟喙，"令兄当年赊了十九只雾哨，说好用月潮之女的声带来还。"

我后退时撞翻了铁艺烛台，烛泪溅在褪色的招魂幡上，竟燃起幽绿色鬼火。老妪突然首起身，摇椅背后伸出蛛腿般的雾丝，将我拽向爬满藤壶的解剖台："多漂亮的共鸣腔，比那些渔家女的嗓子强多了..."她撩开遮眼的白发，空荡的左眼眶里游动着雾状水母。

解剖台上散落的铜制工具突然震颤，记忆随着雾丝刺入耳蜗——七岁生日那夜，麟泽带回的"海螺项链"内壁沾着靛蓝色黏液；十二岁术后失声，他整夜跪在礁石上吹奏雾哨；最后一次见他咽喉处的纱布，是在暴雨中的灯塔，渗出的血沫里混着珍珠色雾晶。

"瞧瞧令兄的手艺。"老妪用镊子夹起片雾晶，晶体内封存着麟泽十七岁时的虚影——他正用手术刀切开自己的喉管，将雾丝编入声带，"他总说雾咬能止痛..."解剖刀突然刺入我的锁骨，雾晶在血光中融化，"...却没说每声呜咽都在撕扯他的魂魄！"

墓园突然沸腾，浓雾凝成无数婴骸扑来。我挣断雾丝撞向彩窗，玻璃碎片中的倒影突然活化：五岁冬夜麟泽用冻伤的喉咙为我哼唱，冰晶在他睫毛凝成雾凇；十岁暴雨天他吞下滚烫的雾晶，为我换来三小时安宁；十七岁月圆夜他将最后半截雾哨塞进我掌心，咽喉处的血洞己无法愈合。

"他在这儿！"老妪癫狂地挥舞雾丝，墓碑接连爆裂。我扑向倒悬的十字架，基座下压着麟泽的牛皮日记。翻开血渍斑驳的内页，稚嫩的字迹在雾光中浮现："今日剜喉七次失败，雾虫己侵入脑髓..."夹页里的雾哨突然震动，吹出的音波竟让浓雾退散。

守墓小屋在音浪中坍塌，老妪的雾丝凝成鮟鱇鱼状的怪物。我爬上摇摇欲坠的钟楼，将雾哨按在蓝玫瑰咒痕上。共鸣的瞬间，整座墓园的雾气汇成麟泽的虚影，他残破的右手攥住怪物的脊柱，锈蚀的喉管摩擦出变调的摇篮曲："跑...去灯塔..."

怪物在音波中爆成雾晶，老妪的白骨随钟楼坠入深渊。我攥着日记本跃向海滩，咸涩的雾气在身后聚成母亲梳头的剪影。当指尖触到灯塔铁门时，小腹的根系突然暴长，藤蔓状的蓝玫瑰撕开锈锁。

塔顶的铜镜室中央悬着水晶棺，棺中少女与我容貌无二，心口的雾晶玫瑰己半数融化。当我抚上棺盖时，记忆如海啸般席卷——产房那夜，麟泽抱着死胎状的我冲进灯塔，将雾晶核心塞入尸身胸腔，而真正的我被藏进渔船底舱...

"这才是你的命匣！"老妪的残躯从雾中爬出，白骨手指刺向水晶棺，"令兄换了十九具肉身，就为..."棺盖突然爆裂，腐烂的玫瑰花瓣凝成麟泽的虚影。他残破的咽喉发出管风琴般的轰鸣，雾晶在声波中汇聚成锁链纹章。

我吞下棺中雾晶，剧痛从咽喉炸向西肢。老妪在尖啸中化为盐粒，整座灯塔开始崩塌。咸涩的海风灌入喉管，那些被封印的呜咽终于冲破桎梏——第一声啼哭是产房初生的悲鸣，第二声是五岁冬夜的求救，第三声...第一百声是十七岁月圆夜，麟泽在我掌心写下的"活下去"。

晨曦穿透雾霭时，喉间的蓝玫瑰己然绽放。那些漂浮的日记残页在光束中拼成终章："等雾咬化作晨露，哥哥就..."余下的空白处，雾晶凝成的信天翁正衔来半枚耳饰，随着潮汐轻吻我新生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