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粒在睫毛上凝结成冰晶时，我正跪在废弃盐矿的入口。月光将盐霜覆盖的矿道染成靛蓝色，每一簇盐柱都折射着麟泽十七岁时的面容——他眉梢的霜花泛着珍珠光泽，像极了那个暴风雪夜，他背着我穿越盐沼时睫毛冻结的模样。
"活人可受不住盐霜的初拥。"戴盐晶冠冕的老妪从矿道阴影中浮现，她手中的骨杖顶端嵌着块心脏形状的盐岩，血管状的纹路里游动着透明小虾。当我后退时，靴底黏着的盐霜突然暴长，藤蔓般缠住脚踝，盐刺扎入皮肉的声响让我想起十二岁那夜，麟泽在厨房偷换药瓶时手背爆开的血珠。
老妪用骨杖敲击盐壁，惊起栖息在矿洞深处的盐蝠。它们半透明的翅膀上布满晶状纹路，每只腹腔都裹着片带血的指甲："令兄赊了十九罐盐髓，说好用月潮之女的泪腺结账。"她掀开盐晶编织的斗篷，肋间嵌着的盐棺里浮着二十颗眼球，每颗瞳孔都映出我不同年龄段的病容。
记忆随着盐蝠的振翅刺痛神经。七岁生日次日，麟泽带回的"冰糖"泛着咸腥；十二岁术后昏迷时，舌尖萦绕着盐霜融化的苦涩；最后一次见他完整的背影，是在盐矿塌方前，他把我推进逃生井时肩头闪烁的盐晶微光。
矿道突然震颤，盐柱崩裂的碎屑中浮现出幻象——十五岁的麟泽正跪在盐池中央，将盐髓注入自己太阳穴。靛蓝色血管在他皮肤下暴凸："再加三毫升...妹妹的体温..."他痉挛的手指在盐壁上刻出歪扭的"活下去"，随即被窜出的盐藤绞碎指节。
"多痴愚的赌徒。"老妪的骨杖戳向我锁骨处的蓝玫瑰咒痕，盐霜顺着血管蔓延，"他总说盐髓能镇痛..."盐棺突然爆裂，眼球凝成母亲年轻的面容，"...却不知每滴盐髓都在啃噬他的魂魄！"
剧痛中浮现走马灯：五岁冬夜麟泽用冻裂的双手为我过滤盐霜解药，指缝渗出的血珠染红雪地；十岁暴雨天他剜取盐池母岩导致右眼失明，却谎称是摔伤；最后一次月圆时，他将最后半管抑制剂注入我静脉，自己蜷缩在盐棺里咳出内脏碎块。
盐矿深处传来管风琴般的轰鸣，我挣断盐藤扑向声源。老妪的尖笑在盐壁间折射成无数回音，盐蝠群凝成鮟鱇鱼状的怪物俯冲而来。当獠牙即将刺入眼窝时，怀中的蓝玫瑰突然绽放，盐晶花瓣割破掌心，血珠溅在盐壁上竟燃起鬼火。
"哥哥..."我望着火焰中浮现的麟泽虚影，他残破的右手正指向盐池底部。老妪的骨杖刺穿虚影的刹那，我纵身跃入沸腾的盐池，咸涩的液体灌入七窍，融化了睫毛上的冰晶。
池底堆满盐髓罐，每个标签上都粘着麟泽试药时的血指印。最内侧的陶罐刻着歪扭的卡通笑脸——正是七岁那年，我在他试药笔记角落涂鸦的图案。当指尖触到陶罐的瞬间，盐髓突然暴长尖刺，将手掌钉在池底。
"这才是完美的收官。"老妪的盐晶冠冕在池面折射出妖异紫光，"令兄剜了十九次心头血炼髓，就为今夜..."她的咒骂被盐池的沸腾声吞没，我抡起陶罐砸向池壁，盐髓飞溅处浮现被抹去的真相——
每次高烧昏迷时，麟泽都在这里剜取脊椎盐髓。第一次操作失误导致盐晶刺穿肺叶，他在血泊中挣扎着写下剂量调整；第十二次抽取时盐髓反噬，他右半身结晶化三天无法动弹；最后一次他烧毁所有失败记录，把最终配方刻在肋骨内侧。
盐池突然炸裂，老妪在盐晶雨中汽化。我抱着刻满血字的肋骨浮出池面，盐霜在晨光中化作蝶群。那些飞舞的盐蝶拼成麟泽最后的笔迹："等盐蝶栖在玫瑰上，哥哥就..."未写完的承诺随盐粒飘散，落在锁骨处新生的咒痕上，凝成一颗不会融化的冰晶。
咸涩的海风掠过盐矿废墟，我跪在麟泽消失的盐池畔。掌心盐晶突然传来细微震颤，仿佛有人隔着二十年时光，轻轻握住我残缺的指尖。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盐穹时，所有盐蝶齐声振翅，在靛蓝色天幕下汇成永恒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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