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暗河在梅雨时节涨水,青石板下的水流声彻夜不息。麟珑蹲在后厨天井的青苔石阶上,将药渣倒进暗河支流。褐色的汁液打着旋儿被卷走,几片当归卡在石缝间,像极了昨日从麟泽伤口剔出的腐肉。
"阿珑。"回廊尽头传来轻唤,她抬头望见兄长倚着褪色的朱漆柱,银发梢还滴着晨露。他今日换了月白长衫,领口绣的忍冬纹却洇着暗红——那是昨日新换的银链又勒破了皮肉。
麟泽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新蒸的桂花糖糕香气混着血腥味飘来:"三叔公的船靠岸了,说是从灵岩山请了位......"
"又是跳大神的?"麟珑甩干手上的水渍,珊瑚珠串碰着青瓷药钵叮咚作响。这个月己是第三回,那些道士不是被祠堂的蓝闪蝶吓疯,便是被暗河漂来的女尸骇跑。
廊下忽起穿堂风,麟泽剧烈咳嗽起来,指节攥得泛白。她疾步上前扶住,触手是隔着衣料都能觉出的嶙峋。三年前在暮云教堂落下的病根,竟比祠堂下的银链更蚀骨。
"这次不同。"他冰凉的掌心覆上她手背,暗河的水汽在睫毛凝成霜,"三叔公说,那位姑苏来的先生认得母亲陪嫁的翡翠璎珞。"
暗河在申时三刻退潮。麟泽执意同行,银链在袖中窸窣作响。乌篷船穿过九曲水巷,船头灯笼惊起栖在桥洞的蓝闪蝶。麟珑望着船尾荡开的涟漪,忽然记起十岁那年,母亲抱着她在此放莲花灯。那天麟泽高烧不退,青紫的锁链纹己蔓至心口。
"到了。"三叔公的竹篙点在青砖码头上。灯笼照见半截残碑,蕨类植物从"沈氏宗祠"的刻痕里钻出。穿杏黄道袍的男人正在碑前焚香,香炉却是倒置的。
"令堂的璎珞,可否一观?"道人转身时,麟珑看见他颈间坠着的青铜铃——与祠堂阁楼那串镇魂铃形制相同。她解下贴身戴着的翡翠坠子,忽觉掌心刺痛。坠子背面的忍冬纹正在渗血,与道人铃铛里晃出的暗红液体如出一辙。
麟泽突然剧烈喘息,银链绞碎袖口扎进皮肉。暗河深处传来沉闷的钟声,道人手中的罗盘指针疯转:"子时三刻,暗河倒流......"话音未落,乌篷船突然倾覆。麟珑在刺骨河水中睁眼,望见河底沉着的青铜棺椁——棺盖缝隙里缠着母亲失踪那日穿的苏绣鞋。
"阿姐!"麟泽的银发如水草缠住她手腕。两人被暗流卷向漩涡深处,蓝闪蝶尸骸在西周形成诡异的光带。麟珑的珊瑚珠串突然崩断,殷红的珠子照亮了河底碑文:沈氏双生子,甲子年溺毙于此。
肺叶快要炸开时,她摸到棺椁上的银链扣。翡翠璎珞突然发烫,母亲的面容在幽绿光晕中浮现:"开棺!"虚影握住她的手,腕间银镯与棺内伸出的枯骨相撞。
青铜棺盖移开的刹那,暗河静止。并排躺着的两具骸骨穿着大婚礼服,新娘心口插着褪色的忍冬银簪。麟泽突然闷哼,他破碎的衣襟下,那些银链纹路正与骸骨颈间的勒痕重合。
道人不知何时立在棺椁旁,手中青铜铃爬满蓝闪蝶:"令堂用魂飞魄散换你们十年阳寿,如今该还债了。"铃舌竟是半截婴孩指骨,震出的声波割破水面。麟珑扑向兄长时,看见他嘴角释然的笑——与母亲投井那日的神情一模一样。
暗河突然倒灌,将道人卷入漩涡。麟泽用最后气力将她推上水面,银链在水底泛着冷光。"活下去..."他的口型淹没在翻涌的泡沫中,一缕银发缠住她腕间的珊瑚珠,沉向那对骸骨紧握的双手。
梅雨又至,老宅天井的忍冬开了新花。麟珑倚着麟泽常坐的美人靠,翡翠璎珞在掌心沁出血珠。暗河某处传来幽幽铃响,混着少年人清冽的咳嗽声,惊醒了梁间新栖的蓝闪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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