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淌过麦田时，那些垂首的穗子正发出骨骼相撞的脆响。我踩着咯吱作响的田埂，看蓝玫瑰根须从指尖钻出，在龟裂的土块间寻索麟泽的骨殖。昨夜从汞池带回的乳牙模型正在掌心发烫，在覆满骨粉的麦叶上烙出歪扭的轨迹——十七岁的麟泽曾用断指在此处刻下"别跟来"。
"活人的脚可踩不醒骨穗。"裹着麦秸斗篷的老农从谷仓阴影里浮出，他手中的青铜镰刀缀满指骨装饰，刀刃上沾着正在发芽的骨髓，"令兄的腕骨正在第三垄麦根下抽穗。"
我攥紧袖口的蓝玫瑰藤后退，靴底碾碎了一串脊椎状的麦秆。老农突然掀开斗篷，露出爬满麦芒的脊背——每根突起的骨节都串着麦穗，腐烂的皮下涌动着靛蓝色浆液："玛尔塔给我换骨种那晚，往田垄埋了三百具胎尸。"
麦田突然卷起腥风，骨穗相互叩击出安魂曲的调子。老农用镰刀勾住我脚踝，锋刃上的寒光里浮出少年压抑的喘息："...妹妹的骨痛...得浇七捧带露的骨灰..."
"他在哪？"蓝玫瑰藤刺破掌心，却被麦芒绞成碎屑。老农塌陷的鼻腔突然喷出骨蛾，击碎了谷仓上的玫瑰锈迹："月潮守穗人的聘礼也配问路？"他甩动麦秸绳，打谷机突然暴长将我卷入滚筒，绳结上沾着麟泽十二岁时的鼻血。
谷仓裂缝中渗出磷火，玛尔塔的冷笑混着骨粉飞扬："好姑娘来得正好。"裂缝里浮现铸铁磨坊，十七岁的麟泽正被麦芒贯穿腕骨吊在磨盘上，每转动一圈就有蓝紫色骨髓从伤口滴落，"这些磨齿可都是为你锻的。"
我挣断草绳坠落，骨化的麦秸突然伸出缠满根须的手掌。老农用连枷勒住我脖颈，磨盘缝隙的骨渣映出九岁深秋——麟泽跪在晒谷场筛检骨灰，将最细的粉末混进我的汤药："今日增量...九钱..."
"放开她！"
麟泽的虚影从骨粉中炸裂，麦芒在他碎裂的关节间绽放蓝玫瑰。玛尔塔的咒骂声中，所有农具突然暴走，七百把钉耙如蝗群袭来。
老农突然惨叫，他脊背的麦穗正在疯长。我趁机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连枷上。当锈脉触及骨粉时，十岁那年的记忆如秋雨灌入——暴雨夜麟泽背着我逃离麦田，他的腕骨被钉耙刺穿："妹妹闭眼...骨穗会扎人..."
磨坊顶棚轰然坍塌，麟泽坠落的残躯压碎满地陶瓮。我扑过去接住他支离的手腕时，十七岁那年的药香混着骨灰气息突然复活："傻丫头..."他碎裂的尺骨摩擦着我颤抖的指腹，"...怎么还是学不会戴护腕？"
玛尔塔的麦芒突然缠住我们脚踝，将两人拖向沸腾的骨浆池。老农用铡刀劈开自己的胸膛，喷溅的肋骨竟凝成硝酸钙："炸了粮仓！"
蓝玫瑰藤缠住磨盘掷向池心，麟泽突然用残掌护住我后颈。爆炸的气浪中，他残存的腕骨碎片扎进我掌心，每片都带着十七岁那年的月光与麦香。
"早安..."
麦芒在晨曦中化为齑粉，麟泽的叹息随骨蛾振翅飘散。我从腥甜的骨浆里捞出半截麦穗，穗轴上串着的指骨正渗出淡青。老农的斗篷挂在残破风车上，连枷的震颤哼唱着安魂曲。
正午穿透溃烂的谷仓顶时，我蜷缩在倒悬的铸铁铡刀阴影里。蓝玫瑰根须己爬满西肢，在尺骨位置绽出永不凋零的骨花。田埂尽头传来新的播种声，戴麦穗面具的农妇正在拾捡残骨，她围裙下的灼痕与我十五岁那年触碰骨灰的疤痕如出一辙。
骨穗在秋风里低语，第七株麦秆的节瘤处隐约刻着生锈的"回家"。我咽下最后一口混着骨渣的血沫，听见腕间玫瑰的根系深处，传来连枷敲打麦穗的砰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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