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掀起的泥沙扑在脸上时，陆远尝到了铁锈味。他蜷缩在弹坑里，用牙齿撕开最后半截绑腿布——林小荷教的止血法在右臂上勒出紫痕，却止不住顺着指尖滴落的血珠。东南方忽然传来迫击炮特有的尖啸，他本能地滚向坑底，爆炸的气浪将两具鬼子尸体掀到头顶。
"七发急速射..."陆远数着炮弹间隔，被硝烟呛红的眼睛突然发亮。这是游击队自制的榆木炮，炮管缠着铁丝，打三发就要浇凉水。去年秋天他跟着周铁山埋过二十门这样的"土地雷"，就在野狼峪的乱石堆里。
战地医院西侧，林晚秋的枪管己经烫得握不住。五个护士正在给马克沁机枪注水，蒸腾的白雾里，王德发独腿踩在弹药箱上，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山梁："小秀才！给老子记着，第七个弹链打完就撤！"
陈默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钢笔，笔记本上歪歪扭扭记着："辰时三刻，击退第三波冲锋..."突然，一发掷弹筒炮弹掀翻医护帐篷，气浪把他掀到药柜旁。玻璃碎片划破脸颊时，他摸到个冰凉铁盒——那是林晚秋藏在纱布堆里的磺胺粉。
"接着！"林晚秋突然抛来个油纸包。陈默下意识接住，入手沉甸甸的竟是两枚边区造手榴弹。护士长染血的嘴角扯出冷笑："跟王大哥学的，专门给畜生准备的糖果。"
李云山蹲在观察哨里，望远镜镜片裂成蛛网状。东边山梁上，日军的膏药旗在晨光中格外刺眼。作战参谋王振国突然指着西南方："旅长！特务团信号！"
三颗绿色信号弹在薄雾中炸开，李云山一拳捶在松树干上："狗日的想玩中心开花？"他抓起电话摇把，"接炮兵连！给老子轰六号区域，用辣椒炮弹！"
二十里外的山坳里，五门改装过的榆木炮同时怒吼。炮弹在半空炸开时，漫天红雾顺着山风扑向日军阵地——这是兵工厂特制的辣椒粉混合生石灰，专为鬼子准备的。
陆远在弹坑里数到第七声炮响，突然发现衣襟上的血迹在结霜。昨夜陈默塞给他的烤地瓜还带着余温，此刻却成了救命的热源。他咬开冻硬的地瓜皮，就着雪水吞咽时，西北方传来熟悉的唢呐声——这是游击队集合的暗号！
"铁柱哥..."陆远的眼泪混着地瓜渣往下掉。三天前那个雪夜，赵铁柱就是用这把唢呐吹的《苏武牧羊》，把鬼子巡逻队引进了雷区。现在唢呐声在七点钟方向忽高忽低，分明是在传递坐标。
陆远摸出怀里的火柴盒，颤抖着划亮三根插在弹坑边缘。当第西发辣椒炮弹掠过天际时，他看见三个灰影顺着弹坑摸过来——领头的汉子满脸煤灰，腰间别着把铁匠锤。
"远娃子！"铁匠张黑子一把将他拽起，"跟紧俺们的地道！"
日军指挥部里，中队长山本少佐盯着地图上的红圈。电话里传来华北派遣军参谋长的怒吼："航空队半小时后抵达！务必拖住八路军主力！"
山本的指甲掐进掌心，地图上野狼峪的地形在脑海清晰浮现——三面环山的绝地，此刻却成了最完美的诱饵。他转身对通讯兵下令："通知第三小队，释放黄色烟雾弹！"
三颗黄色烟柱冲天而起时，陆远刚钻进地道口。张黑子突然脸色骤变："快堵耳朵！"话音未落，空中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九七式重型轰炸机的黑影掠过云层。
李云山望远镜里突然闪过银光，"隐蔽！"的嘶吼被爆炸声淹没。重磅炸弹掀起的土浪中，他看见特务团的战士在火海里翻滚。突然，东南方传来密集的捷克式轻机枪点射——这是八路军主力团特有的三发节奏。
"旅长！三团到了！"满脸焦黑的王振国拖着断腿爬来，"他们在打穿插！"
李云山吐出嘴里的泥沙，突然扯开衣襟掏出个铜哨。尖锐的哨音刺破爆炸声，方圆五里的八路军同时转向——这是总部制定的"反包围"信号，各营连瞬间化整为零，像水银般渗入山间密道。
野狼峪北坡，陆远趴在山枣丛里，看着轰炸机在头顶盘旋。张黑子往他手里塞了把铁蒺藜："往东两百米有个断崖，崖底藏着咱们的'铁刺猬'。"这个煤矿暴动出身的汉子咧着嘴，"够小鬼子喝一壶的！"
陆远顺着岩缝往下摸，冻僵的手指突然触到冰凉的铁链——这是赵铁柱设计的连环雷，十二个炸药包用钢丝串成死亡陷阱。当山本的搜索队出现在崖顶时，他猛地拽动铁链...
爆炸引发的雪崩像条白龙扑向山谷，日军惨叫声被轰鸣吞没。陆远在气浪中翻滚时，恍惚听见赵铁柱的唢呐声混在风里，吹的竟是欢快的《得胜令》。
夕阳西沉时，林晚秋在临时救护所清点药品。王德发的机枪架在残垣上，枪口还冒着青烟。陈默的笔记本多了二十七个正字，墨迹被血水和雪水晕染成诡异的紫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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