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记忆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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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记忆的囚笼

 

林尘的意识像被塞进了绞肉机。

黑暗里有冰锥扎进太阳穴,他想抬手去捂,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轻得像片纸。

记忆的碎片不再是零散的光,而是成段成段地砸下来——三岁时父亲教扎马步的青石板还沾着晨露,十岁时父亲塞纸条的掌心温度还带着薄茧的粗糙,十六岁地下拳台的血腥味突然漫进鼻腔,最后竟全被揉成一团,轰地炸开在眼前。

然后他看清了。

那是二十年前的夏末,他蹲在院角的石榴树后,树叶在头顶沙沙响。

父亲林战的后背绷得像张弓,正对着个穿黑袍的男人。

男人脸上蒙着银汞面具,只露出一双泛着青灰的眼睛,他手里举着柄骨刀,刀尖正抵在父亲心口。

"林师傅,这血契一旦落成,您可就再不是活人了。"黑袍人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那东西的怨气能蚀穿金丹境修士的魂魄,您确定要替这小崽子扛?"

林战没回头。

他的手按在院墙上,指节发白,可声音稳得像山:"他娘走的时候,说要我护他一世周全。"

"周全?"黑袍人笑了,银汞面具裂开细缝,有黑色液体渗出来,"等那东西醒了,你这小崽子连魂魄都得被啃干净。

用你的命换他二十年太平——值得么?"

林尘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想喊"爸",可喉咙像被塞了团棉花。

记忆里的自己才七岁,正攥着半块烤红薯,躲在石榴树后不敢出声。

他看见父亲抬起手,掌心里躺着张泛黄的纸条,正是三天前塞给他的那张——原来上面的血字,是父亲用刀尖在掌心刻的。

"动手吧。"林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等他二十岁,这血契该松动了。

到时候......"

"到时候他自己会来找答案。"黑袍人截断他的话,骨刀猛地刺进林战心口。

记忆里的林尘"哇"地哭出声,手里的烤红薯掉在地上。

林战猛地转头,眼底全是血丝,却还是扯出个笑:"小尘,别怕......"

现实中的林尘突然呛咳起来。

他的身体僵首地跪在冰面上,额角渗出冷汗。

苏璃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刚才分明看见,林尘的瞳孔在一瞬间变成了七岁孩童的模样,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善逸!

雷之呼吸护住他后颈!"苏璃扯断发间的骨玉链,指尖在虚空划出血色符咒。

备用召唤阵是阴阳家秘传的"锁魂引",需要用自己的血做媒介。

她咬破指尖,符纸"唰"地贴在林尘额上,朱砂写的"安"字立刻泛起红光,"他的灵魂被记忆里的东西拽着往深处坠,再这么下去会被扯散!"

我妻善逸抖着手按上林尘后颈。

他的雷之呼吸本就擅长稳定神魂,此刻却觉得掌心发烫,像按在块烧红的烙铁上:"苏小姐!

他身体里有东西在顶我的雷劲!"

岳山的横练劲在周身凝成气墙,挡住一道从冰缝里窜出的黑雾。

他盯着林尘不断抽搐的指尖,喉结动了动:"这不是普通的回忆。

你们看他左手——"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聚过去。

林尘左手腕的"武"字刺青正在渗血,血珠顺着腕骨往下淌,竟在冰面上画出和镜顶符文一模一样的纹路。

柳清风扶着石柱凑近,眯眼辨认:"这是......上古血契的引。

老林头当年说过,他身上有个替子挡灾的咒,原来竟是用命养的血契!"

"血契?"苏璃的手顿在半空。

她能感觉到符纸下林尘的神魂正在挣扎,像条被渔网困住的鱼。

记忆里父亲说过的话突然涌上来——"阴阳家的锁魂引困得住活人的魂,困不住死人的誓"。

她猛地咬破舌尖,鲜血溅在符纸上,"安"字瞬间变成赤金色,"林尘!

你给我醒过来!

现在不是看回忆的时候!"

林尘的意识被这声喊劈出条缝。

他看见现实中的苏璃跪在自己面前,右眼的朱雀胎记红得像团火,发梢被烈风扯得乱飞;看见岳山的气墙正在崩解,黑雾里伸出无数骨手;看见善逸的雷之呼吸凝成电蛇,劈碎了抓向柳清风的黑雾。

可记忆里的画面还在纠缠——父亲心口的血越流越多,染透了青布衫;黑袍人摘下银汞面具,露出张和林尘有七分相似的脸;石榴树后的小林尘爬起来想冲过去,却被团黑雾裹住,塞进了院外的垃圾桶。

"小尘,躲好。"记忆里的林战突然看向他躲藏的方向,嘴角渗着血,"等你长大,找个能护着你的......"

话没说完,记忆的画面突然开始扭曲。

黑袍人的脸融化成银汞,父亲的身影像被揉皱的纸,林尘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拽,又坠入更深的黑暗。

这一次,他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

"血契二十年,该醒了。"

"那小崽子的武脉,正好做钥匙......"

"等他拿到符文,我们就能......"

现实中,林尘的身体突然剧烈震颤。

苏璃的符纸"砰"地炸成碎片,她被震得向后跌去,却在落地前抓住林尘的手腕。

两人掌心相触的瞬间,苏璃的骨玉突然发出刺目红光——那是只有两人召唤物契合度达到百分之百时才会出现的共鸣。

"他的记忆还在往下沉!"苏璃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能感觉到林尘的脉搏越来越弱,像根随时会断的线,"岳山!

撑住气墙!

善逸!

雷劲再强些!

柳前辈!

您快想想办法——"

柳清风的手按在林尘后心。

他的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那是武者用自身气血温养后辈的秘术:"老林头当年说过,这血契的根在他心口的纸条里。

小尘,你带着那纸条二十年,该是时候......"

话没说完,林尘突然睁开眼。

他的瞳孔里翻涌着血色符文,和镜顶那枚一模一样。

苏璃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看见我爸了......他在替我......"

话音未落,镜界的崩塌声彻底淹没了一切。

苏璃被岳山拽着滚出冰裂的范围,她最后看见的画面,是林尘摇摇晃晃站起来,胸口的纸条正在燃烧,火光照亮了他脸上的泪痕——而那枚血色符文,正从他心口缓缓升起,在他掌心凝成团血雾。

黑雾里,有个沙哑的声音笑了:"钥匙,找到了。"林尘的意识坠入更深的黑暗。

记忆的碎片不再是支离破碎的画面,而是像被重新穿线的珠串,在他眼前铺成一条血路。

七岁的自己蜷缩在垃圾桶里,听着院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十六岁在地下拳台被人用铁链抽得皮开肉绽时,心口总像压着块烧红的炭;二十岁生日那晚,腕间"武"字刺青突然渗血——原来所有疼痛,都是血契在提醒他:该醒了。

"林战!

你可知这封印一旦松动,那东西会把整座城的活人都啃成干尸!"记忆里黑袍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用命换他二十年阳寿,可他的武脉本就是封印的钥匙!

等他自己撞开这层茧,那东西......"

"够了。"林战的咳嗽声混着血沫,"我儿子的武脉是用来打人的,不是给你们当钥匙的。"

林尘的灵魂在颤抖。

他终于看清父亲心口那道贯穿的伤口——不是骨刀刺的,是父亲自己用掌劲震碎了心脉。

鲜血浸透的纸条上,血字不是"藏好别出门",而是"若见血契现,便往镜顶寻"。

原来所谓"替子挡灾"的咒,根本是父亲用命布的局,把自己变成封印的活棺材,把林尘变成能打开棺材的钥匙。

"你不是替代品。"

我妻善逸的声音突然穿透黑暗。

林尘恍惚看见那道黄色身影挤开黑雾,日轮刀上的雷纹劈得幻象滋滋作响:"我在灶门家学过,被需要和被利用是两回事!

你爹把钥匙塞你手里,是信你能拿着它砸烂锁,不是让你当锁眼!"

雷之呼吸的电流窜进林尘神魂。

善逸的掌心烫得惊人,像团烧不熄的火:"我以前也觉得自己是累赘,可阿婆说过——害怕的人也能成为别人的光!

你现在怕不怕?

怕就对了!

但你得带着这份怕,去把该做的事做完!"

林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现实中的痛觉顺着灵魂裂缝钻进来——他听见苏璃在喊他名字,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慌;岳山的气墙碎裂声像炸雷,黑雾里的骨手抓得冰面咔咔作响;柳清风的气血秘术顺着后心涌进来,烫得他脊椎发颤。

"爸。"他对着记忆里逐渐模糊的林战轻声说,"你说过,武是护人。"

镜界的冰面突然剧烈震颤。

林尘心口的纸条烧得更旺了,火舌舔过腕间"武"字刺青,渗血的纹路突然逆转方向,从冰面往他体内钻。

苏璃的骨玉链在掌心发烫,朱雀胎记随着林尘的脉搏跳动——两人的召唤物契合度在疯狂飙升,她甚至能清晰感知到林尘此刻的念头:撕了这破血契,把该护的人都护好。

"林尘!

抓住我!"苏璃扑过去,骨玉链上的符咒自动飞散,在两人周围凝成血色屏障。

岳山的横练劲裹住柳清风,对着冰裂最凶的方向撞去;善逸的雷之呼吸凝成伞状电网,罩住所有人的头顶。

黑雾里的骨手抓在电网上,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给老子碎!"林尘怒吼。

他体内的血纹突然暴涨,像无数条红蛇顺着血管窜向西肢百骸。

记忆里父亲教他的第一式"开碑手"突然浮现在眼前——不是为了打人,是为了破局。

他双掌按在冰面,武脉里的气劲不要命地往外涌,竟在镜顶符文上犁出道裂痕。

镜界崩塌的声音像天被劈开了。

苏璃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抛向空中,眼前的冰面、黑雾、符文全在扭曲成碎片。

她死死攥住林尘的手腕,能摸到他脉搏跳得像擂鼓;岳山的吼声响在耳边,说"抓紧我";善逸的雷劲还裹着他们,电流刺得皮肤生疼;柳清风在喊"往红光处躲",可哪里还有红光?

等所有轰鸣消失时,众人的坠落感突然加重。

苏璃低头,看见脚下是望不到底的猩红。

那红不是血的暗褐,是烧红的岩浆般的炽烈,翻涌着气泡,像活物在呼吸。

岳山的横练劲在体表凝成铠甲,可那红雾竟能腐蚀气墙,在甲面上烧出个又个焦黑的洞;善逸的日轮刀劈中红雾,雷纹瞬间熄灭,刀刃发出哀鸣;柳清风的手指掐进掌心,血珠滴在红雾上,立刻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林尘还在发抖。

他望着掌心那团血雾——那是血契的残片,也是父亲用命交给他的钥匙。

苏璃凑近他耳边,听见他哑着嗓子说:"这红......像我爸心口的血。"

下一秒,众人坠入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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