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云端着茶盏，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粗糙的釉面。
她的目光越过熙攘的街市，久久地凝在不远处砖红的城墙上。
那抹红在深秋带着冷意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却让她的眼神愈发晦暗。
三个月了。
她重生在这具身体里己经整整三个月，可前世惨死的记忆仍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利刃从背后穿透胸膛的痛，鲜血灌入气管，说不出话的绝望。
她几乎能想象出自己死后，那具残破的躯体被悬挂在这城墙之上以警众人的场面，任由风吹日晒、鸟雀啄食。
“三皇女...”
唐天云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她曾经那般信任她，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对自己。
茶盏中的水面微微晃动，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恨意。
“凤翡…”她轻声呢喃，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你一定想不到，我还能回来找你吧…”
“唐天云？你怎么在这！”
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紧接着一条胳膊就亲热地揽住了她的脖子。
“呦！”那人凑近打量着她的脸，夸张地惊呼道，“你最近是不是瘦了？这下巴都尖了！”说话间，还作势要捏她的脸颊。
唐天云回过头，嫌弃地推开她的脏手，这人正是原主的狐朋狗友之一，程玖。
能和原主做朋友的都是什么人，主打一个臭味相投，而这个程玖更是将原主当成了提款机。
唐天云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试图绕过眼前这个聒噪的女人。
可对方像是早有预料，一个侧身又挡在了她面前，还故作亲热地拽住了她的衣袖。
“哎呀，别急着走啊！”
程玖笑得一脸谄媚，眼角挤出几道细纹，“唐大小姐，这都好几日没见你人影了？今晚春楠馆的苏公子登台献唱，听说连三品大员家的小姐都专程来捧场，你总不会缺席吧？”
春楠馆…唐天云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那种烟花之地，她向来不屑踏足，她就算是再饥渴，也不至于去寻娼妓。
她正欲回绝，却听程玖突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凑近道：
“不过你今天遇上我可真是赶巧了，我正打算晚上设宴，请的可都是京都城里数得上号的人物。”
她挤眉弄眼地用手肘捅了捅唐天云，“怎么样，跟我一起去？我带你认识认识这些贵人，保证你开眼！”
“哦？”唐天云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却一片冰冷。
她在心中嗤笑，好一个你请客我买单的把戏。
这招数程玖己经用了不下十次，偏生前那个蠢到不行原主，每次都欢天喜地抢着付钱，还真以为程玖带她赴宴是看得起她。
唐天云甚至能想象到，每次酒足饭饱后，程玖和那群人背地里是如何嘲笑这个冤大头的。
“好啊，那你可一定要带带我！”
“放心放心。”程玖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就知道这傻子肯定不会拒绝她的。
——
傍晚时分，春楠馆的灯己经逐渐亮起，唐天云独自坐在二楼，听着里面觥筹交错的声音。
每次程玖带她出来，除了刚开始的几句寒暄，剩下都是让她在外头等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原主是她的跟班呢。
她们那些人，让她跑腿和结账，几乎没有别的事情找她。
而唐天云的目光扫过整个春楠馆的大堂，她承认自己先前是有偏见，这地方和她事先设想中的有所不同，不像是风月场所，倒像是雅致之地。
可偏偏那些身居高位之人最是表面虚伪，看上去文质彬彬，实则背地里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像是这春楠馆，无论面上多别雅，只要你有钱，就可以对这里的倌哥做任何事，生死不论。
“这地方没你想的那么难堪。”
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唐天云顺着那声音寻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廊前，那女子自从唐天云进门就注意到她了。
她们彼此望向对方，倒像是把对方一眼看透，女子一身低调的装扮，和这春楠馆里的上宾很是不同。
可唐天云却认得出，女子这衣裳布料价值不菲，而她也绝不是平常人。
女子也是独来独往，见唐天云一个人独坐，毫不见外地坐到了她对面，手指了指台上。
“等会儿苏公子就要登场了，你倒是奇，也不下去找个好位置。”
唐天云冷笑一声，男妓而己，有什么好看的？再说她不也是一样，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
“没这么难堪？这位小姐指的是你我穿戴整齐，看着台上的男子搔首弄姿，以色侍人？”
面前之人先是一愣，像是对唐天云的话很是新奇，毕竟男子搔首弄姿、以色侍人有什么不对的吗？
自古以来，男人不就该如此吗？
当然，娶回家的男子自然和这种不同，不过家花哪有野花香，不过是偶尔寻个乐趣罢了，无伤大雅。
“我想小姐恐怕误会了，这里的男子都是自愿入阁的，就好比这位苏公子，是有京都第一公子盛名，只卖艺不卖身。”
卖艺不卖身？入了这种地方，谁又由得了谁呢？
“就算苏公子有的选，那这后阁的倌哥儿们，也有得选吗？”
女人触摸茶盏的手微微顿住，像是被唐天云的话怼得哑口无言。
她倒是从未去过这春楠馆的后阁，她向来只去雅间，做的也都是风雅之事。
这春楠馆什么生意都做，无论是高官权贵，还是平头百姓，只要是女人，在这都能享受到她们所谓的‘快乐’。
可唐天云却对此没有兴趣，甚至感到厌恶，倒不是感叹什么封建社会人命如蝼蚁，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脏…
“我叫葛风，你叫什么名字？”
“唐天云。”
葛风点了点头，这样的女子她倒是第一次见，有些意思。她虽面貌丑陋，可倒是个有个性的人，一下就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就在她们谈话间，一楼的帷幕被缓缓拉开，一个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屏风后。
一瞬间引得宾客无不欢呼，这便是传说中的京都第一公子，苏辰锦。
而葛风刚准备欣赏苏公子的歌喉，正想与唐天云交谈之时，一回过头才发现，人竟己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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