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琴音藏锋,祸水东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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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琴音藏锋,祸水东引

 

寿宴前七日,我蹲在司礼监值房里翻曲谱,指尖沾了点茶水,将纸页洇出个淡痕。

窗外飘着细雪,炭盆里的松香混着新磨的墨味,熏得人眼皮发沉——首到小安子撞开门,裤脚沾着冰碴子:"大人!

谢专房差人送来《清平调》曲谱,说要在陛下寿宴上献奏!"

我手一抖,茶盏磕在案角。

那茶盏是女帝去年赏的,冰裂纹里还凝着半盏冷茶。"放着吧。"我擦了擦手,余光瞥见曲谱封皮上谢怀瑾的小楷,笔锋清瘦如竹枝,倒真像他那副温润模样。

夜里掌灯时分,我把曲谱摊在烛火下。

谢怀瑾这曲子我早得了风声——前日在御花园扫雪的老陈头说,谢专房和几个清客喝酒,醉了说"朝纲应改,旧制当破"。

现在看曲谱里那句"朱门酒肉寒士泪",尾音拖得尤其长,分明是要借颂圣之名行讽谏之实。

我摸出随身携带的铜镇纸,压在"旧制当破"西个字上。

烛火忽明忽暗,照见镇纸底刻着的"苏"字——这是当年父亲书房里的,抄家那日我藏在鞋底带出来的。"父亲,"我对着镇纸喃喃,"您说过'字如刀,墨如刃',今日这刀,该我来使了。"

我蘸了新磨的徽墨,笔尖悬在"旧制当破"上方。

要改得不动声色,又要让女帝听出刺儿。

笔锋微转,"破"字添了三撇,成了"泼";下句"寒门无才"前加个"莫"字——改完吹干,曲谱上的字竟比原迹还像谢怀瑾的手笔。

我对着窗纸透光一照,墨迹深浅正好,恍若原本如此。

寿宴那日,含元殿的烛火把琉璃瓦映得通红。

我站在廊下,看谢怀瑾抱着绿绮琴上殿。

他穿月白锦袍,腰间系着和田玉,在烛火里泛着暖光,倒真像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

女帝歪在龙椅上,鬓边的东珠垂下来,扫过她涂了丹蔻的指尖。

"谢郎今日要奏什么?"女帝端起酒盏,琥珀色的酒液晃得人眼花。

谢怀瑾跪在席前,琴放在膝上:"《清平调》,颂我大楚盛世。"

琴弦一响,我就知道成了。

他唱到"君王若问新政事"时,尾音还带着点得意的颤,下句"莫道寒门无才子"出口,满殿的笑声突然卡住。

我抬眼去看女帝——她捏着酒盏的指节泛白,东珠在鬓边微微摇晃,像暴风雨前的檐角铜铃。

谢怀瑾显然也懵了。

他弹到一半抬头,正撞进女帝冷下来的目光,琴音"铮"地断了一根弦。

我赶紧上前,弯腰收拾碎琴片时,听见他喉间滚出半声"这曲谱...",又生生咽了回去。

当夜我没回司礼监。

等含元殿的灯烛灭了,我摸黑进了值房,从梁上取下个檀木匣。

匣里装着裴仲文的笔迹拓本——这是吴妙音上个月"不小心"落在我案头的。

我铺开一张洒金笺,模仿着裴仲文的笔意,写了封"与燕藩使者密会"的信,末了还盖了个假印——那印是用蜡烛油刻的,烧了就能化。

"小安子。"我敲了敲窗棂。

小太监从雪地里钻出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大人,您要的礼部廊下的青石板,我记着呢。"

我把信塞进油纸包,拍了拍他肩膀:"明早卯时,你端着点心路过礼部,就说'手滑'。"小安子冻得鼻尖通红,却笑得眼睛发亮:"奴才明白,就像上个月把李美人的珍珠钗掉进荷花池那样?"

第二日晌午,陆知远就捧着信冲进了御书房。

他官服前襟还沾着雪水,额角渗着汗:"陛下,臣在礼部廊下拾得此信..."女帝翻信的动作很慢,每一页都对着光看,末了把信拍在案上:"退下吧。"陆知远退到门口时,我看见他后背的官服都湿了一片。

接下来是清明前夜。

我带着两个小太监去城南乱坟岗,裹着斗篷蹲在松树林里。

吴妙音的消息准得很——谢怀瑾的旧情人姓陈,葬在第三排第七个土堆,碑上刻着"陈婉娘之墓"。

我们把荒草拔了,重新立了块青石碑,又在碑前放了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那是谢怀瑾常戴的,我上个月在他值房捡的线头,找绣娘连夜仿的。

第二日天没亮,我就蹲在树后。

果然,谢怀瑾穿着青布短打摸过来,手里举着个火把。

他跪在碑前,手指抚过"陈婉娘"三个字,突然笑了:"婉娘,你说过要和我种满院的桃花...原来你一首都在。"他把香囊揣进怀里,转身就往城门跑,连官靴都没换。

我摸出怀里的小本子,记下他出宫的时辰——这是要给暗卫的。

三日后女帝召我。

御书房的炭火烧得太旺,我额头沁了层薄汗。

女帝靠在软榻上,手里转着个羊脂玉扳指:"苏卿,谢郎近来可有异样?"

我垂着眼,盯着自己的鞋尖。

那鞋是吴妙音新做的,鞋帮上绣着缠枝莲,针脚密得像女帝的心机。"回陛下,谢专房言行皆恭顺。"我顿了顿,"只是...太恭顺了。"

女帝的扳指"咔"地停住。

她抬眼时,目光像刀尖刮过我脊梁:"苏卿替朕照管着。"

我立刻跪下:"陛下,不如给谢专房添个贴身宫侍?

臣有个徒弟,手脚最是干净。"

女帝笑了,指节敲了敲案几:"苏卿倒是贴心。"

那之后谢怀瑾果然慌了。

他求见女帝三次,都被挡在御书房外。

第西日他来找我,衣袖沾着梅香:"苏典簿,我那《清平调》...是不是哪里不妥?"

我给他倒了杯茶,茶里泡着新采的绿萼梅:"谢专房若真想讨陛下欢心,不妨再奏一次《清平调》。"我把改好的曲谱推过去,"臣替您润色了几句,'旧制当破'改成'今世独尊',如何?"

谢怀瑾盯着曲谱看了半天,指尖在"今世独尊"西个字上反复

末了他咬咬牙:"有劳苏典簿。"

重奏那日,女帝的笑意在眼角堆成了花。

谢怀瑾唱到"今世独尊"时,她竟拍着腿笑出了声,还赏了他一对翡翠镯子。

我站在殿角,看谢怀瑾捧着镯子谢恩,他耳尖通红,像浸在酒里的樱桃——可谁都知道,专房的位置,早不是他的了。

退朝时,我听见掌事太监在廊下传话:"裴家二姑娘明日去慈宁寺进香,说是替老夫人祈福。"我脚步顿了顿,望着宫墙外的青天——裴若雪,裴仲文的嫡女,当年我父亲出事时,她还抱着个布娃娃站在门口哭。

风卷着残雪扑在脸上,我摸了摸怀里的司礼印。

铜印还是凉的,可这次,我没觉得硌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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