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晨霜进殿时,金銮殿的蟠龙柱还凝着白霜。
女帝的御座在晨雾里像尊玉雕,她垂着眼翻奏本,指尖的翡翠护甲敲得案几咚咚响——这是要动真章的前兆。
"苏典簿到。"小宦官唱名的尾音还没散,我己跪到丹墀下。
"昨日说要议旧案重审,"女帝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剑,"你倒说说,苏氏通敌那桩,可翻得?"
我喉间发苦。
十二年前刑场的雪还在梦里下,弟弟被拖走时攥着我衣角的手,比这晨霜还凉。
可此刻我得把牙咬碎了往肚里咽,低头时鬓角的银线扫过青砖:"陛下圣明。
苏氏案己过十二载,当年人证物证早散在风里。
若强行重审,恐有人借题生事,扰了户部清誉。"
丹墀下响起抽气声。
我余光瞥见裴仲文站在文官首列,玄色官服纹着金线云纹——他昨日还在我茶里下了安神香,此刻倒像听见什么妙事,唇角勾了半寸。
"那依你之见?"女帝把奏本往案上一摔,玉珠串子叮铃作响。
我抬头时眼尾带了笑,像从前替她调和男宠争风时那样油滑:"不如先查户部近年账目。
裴大人主管户部十载,若能清了旧账,再议旧案,方显公允。"
裴仲文的朝珠突然晃了晃。
他这老狐狸定是没料到,我会把水搅到他的地盘上。
可下一刻他便抚须而笑,声如洪钟:"苏典簿这主意妙。
老臣愿领旨核查,三日后呈账册。"
退朝时,裴仲文的广袖扫过我肩头。
他压低声音:"典簿房的茶,改日得请你去喝。"我闻见他袖中沉水香混着血锈味——这是刚批完刑狱卷宗的味道。
午后我去刑狱司整理卷宗。
霉味混着血腥气往鼻子里钻,狱卒掀开草帘时,我看见孙德昌的囚室门虚掩着。
"人今早没了。"狱卒刘二蹲在门槛上啃冷馍,"说是犯了急症,吐了半盆黑血。"
我踏进囚室的脚顿住了。
草席上的尸体还没挪走,孙德昌的手蜷成鸡爪状,指甲缝里嵌着血——不是他自己的,是挣扎时抓出来的。
我蹲下身,指尖掠过他僵硬的袖口,摸到团皱巴巴的纸。
展开时寒气顺着后颈往上窜。"西苑雪夜,三人同誓"八个字洇着水痕,像是用血写的。
我突然想起十二年前,父亲最后一次抱我时说的话:"等开春,带你们去西苑看雪。"
"苏典簿?"刘二的声音在身后炸响,"裴大人差人来催,说账目核查的档要你过目。"
我把纸条塞进靴底,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瓦罐。
碎陶片里滚出粒红药丸,泛着腥甜——是鹤顶红的味道。
回司礼监时天己擦黑。
小太监阿福举着灯笼迎上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吴侧室的人送来的,说您看了便知。"
油纸包拆开是张素笺,墨迹未干:"风起长安,慎行慎言。"我捏着纸的指节发白——吴妙音昨日说女帝怕没了换真心的人,今日又递来警告,她到底是裴家的棋子,还是另一局的执棋人?
"阿福,"我把纸团塞进炭盆,"明日替我备份礼,送裴大人书房。"
第二日裴仲文在户部后堂见我。
他坐在酸枝木椅上,茶盏里浮着碧螺春:"苏典簿说的'以旧换新',倒解了老臣燃眉。"他推过串钥匙,"书房密档在东墙暗格里,你去整理。"
钥匙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我捧着木匣进书房时,檀香熏得人发晕。
暗格藏在"忠慎勤敏"的匾额后,我踮脚去够,指尖刚碰到铜锁,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是裴仲文的随从。
我忙退开,装作翻书的模样。
等脚步声走远,暗格里只找到半页残纸,墨迹模糊:"三誓不可破......违者灭族。"
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
我突然想起孙德昌指甲里的血,吴妙音的警告,还有女帝批在情书上的"人太蠢"——他们早把我当棋了,可这局里,到底谁在局中?
出户部时雪又下大了。
我裹紧斗篷往宫城走,耳尖突然动了动——身后的脚步声太齐整,不像是寻常路人。
我拐进西市的窄巷,青石板结着冰。
身后的脚步声顿了顿,又跟上来。
我贴着墙根快走,转过街角时,瞥见巷口有抹玄色衣角闪过——是裴府的暗卫。
雪落进领口,凉得人发颤。
我摸了摸靴底的纸条,残页还在怀里发烫。
或许明日,该去西苑看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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