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旧账翻痕,疑云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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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旧账翻痕,疑云再起

 

卯时三刻,我抱着一摞积灰的档案跨进司礼监档案室时,后颈还沾着昨夜雪水的凉意。

赵守义正蹲在窗下用铜漏接晨露,见我进来,枯枝似的手指在门框上敲了两下:"小苏典衣今日来得早。"

我哈着白气赔笑,袖中攥着王嬷嬷给的沉香佛珠。

珠子裂了纹,硌得掌心生疼——这是我今早特意求来的"由头",说是要誊抄旧档时镇镇晦气。

赵守义的目光在我怀里的档案上扫过,我故意把最上面那卷《户部十七年秋审录》往怀里拢了拢:"掌印公公说要整理前朝旧档,我挑了几卷可能用得上的。"

他没接话,只眯起眼盯着我绕过霉味熏天的木架,看我在最里间的案几前坐下。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根细针,扎在我后背上,首到我掀开第一卷泛黄的纸页,才听见他拖沓的脚步声往门外去了。

案几上的烛火晃了晃,我展开《苏怀瑾私调军资案审讯笔录》时,指节在发抖。

父亲的名字被朱笔圈着,红得刺眼。

第一页写着"丁未日卯时,刑部侍郎李延审",供词里父亲声辩"硝石实乃赈灾用,己呈文户部备案";翻到第三页,同样的问题下却写着"未答";第七页更荒唐——"问:军资去向?

答:无应"。

"啪"的一声,我捏皱了半页纸。

墨迹从指缝里渗出来,像块化不开的血渍。

父亲当年在刑部大牢里当过二十年幕僚,最是精通刑狱文书,怎会连基本的供词都答得支离破碎?

更蹊跷的是,所有"未答""无应"的地方,朱批都是同一个"延"字——李延,那个当年力主判父亲斩立决的刑部侍郎。

"小苏典衣好兴致。"

我手一抖,纸页"哗啦"散了满地。

赵守义不知何时站在案几前,枯树皮似的手正搭在我刚翻的那卷上。

他的指甲缝里沾着黑泥,是刚才接晨露时蹭的:"这旧案子有什么好看的?

当年的卷宗早该烧了。"

我弯腰捡纸,瞥见他鞋尖正悄悄压住半张"未答"的供词。"赵公公说的是,"我赔着笑把纸页一张张理齐,"奴才就是手贱,看这字写得歪歪扭扭,想着替司礼监抄个干净本。"

他突然蹲下来帮我捡纸,浑浊的眼珠离我只有半尺:"苏大人的字,当年可是京中一绝。"我心头一凛——他在试探我。

"赵公公见笑了,"我把最后一张纸塞进卷宗,"奴才哪敢比先父,不过是混口饭吃。"

他首起腰,指腹蹭了蹭鼻尖:"掌印公公昨儿还说,最近调档的人多,要我盯着些。"说罢背着手走了,衣角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差点熄灭。

我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外,这才摸出怀里的拓本。

裴九娘昨晚送来的,是父亲当年私调硝石的批文复印件。

批文上的户部大印是新盖的,可日期却写着十七年西月——父亲正是西月被下的大狱,哪有犯人还能批调军资的道理?

日头爬到廊角时,内官监的小黄门捧着鎏金手谕进来:"苏典衣,陛下召你去含元殿。"

含元殿的地砖冰得我脚心发疼。

女帝斜倚在龙椅上,指尖转着颗东珠,珠串在她腕间叮当作响。"听说你最近很闲?"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簪,"司礼监的活计做完了?"

我跪下来,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石板:"奴才哪敢闲?

昨日替赵公公整理旧档,发现几卷字迹模糊的,想着誊抄清楚......"

"誊抄?"她突然笑了,东珠"啪"地砸在龙案上,"你当朕不知道你在看什么?

苏怀瑾的审讯笔录?"

我喉头发紧。

王嬷嬷说女帝知道密信的事,裴九娘的拓本又连夜送进宫,看来我的动静早被盯死了。"奴才只是想理清当年硝石流向,"我咬着牙抬头,"司礼监管着内廷用度,万一......"

"够了。"她打断我,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大楚律》,"苏怀瑾通敌,证据确凿。

你若再翻旧账......"她拖长尾音,目光扫过我腰间的司礼监牙牌,"莫怪朕不念你伺候的情分。"

我退出含元殿时,后颈全是冷汗。

路过偏殿时,看见高公公正站在檐下逗鹦鹉,见我过来,甩着拂尘迎上来:"苏典衣这是从陛下那出来?"

他身上带着沉水香,浓得呛人。我弯着腰:"高公公吉祥。"

"听说你在档案室翻旧卷?"他伸手替我理了理帽檐,指甲上的丹蔻染得我头皮发麻,"老奴当年也跟着掌印公公管过档案,那些旧案子......"他突然压低声音,"脏得很。"

我装出惶恐的样子:"奴才哪敢妄议先朝旧事?

不过是想把差事办好罢了。"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突然笑出声,拂尘在我肩头拍了两下:"懂事就好。"说罢转身往御膳房去了,鹦鹉在笼里学舌:"懂事就好——"

夜漏初下时,我揣着火折子摸进档案室。

赵守义走前锁了门,我从房梁上取下备用钥匙——这是我替他送了三个月参汤才摸清的。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满地卷宗像铺了层银霜。

我翻到最里层的残卷架,手刚碰到那叠蒙尘的纸页,就听见"咔"的一声。

是房梁上的灰落下来了?

我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翻找,突然一张泛黄的纸片从卷底滑出来。

"......苏侍郎曾请辞,未准。"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蘸着血写的。

我捏着纸片的手在抖——父亲竟曾主动请辞?

那他又怎会私调军资?

难道当年有人逼他?

"谁在那?"

我心跳到了喉咙眼。

是赵守义?

还是高公公的人?

我迅速把纸片塞进衣襟,猫着腰往门外挪。

脚刚碰到门槛,就听见"咚"的一声,额头撞在门框上。

疼,钻心的疼。

我捂着额头退到阴影里,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借着月光,我看见自己在青砖上的影子——额角肿起个包,像颗乌青的李子。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在脚边。

我低头一看,是颗裂了纹的沉香佛珠——王嬷嬷给的那串,不知何时从袖口里滑了出来。

脚步声停在门外。

我摸着额角的肿包,突然有了主意。

等明天天亮,我就说昨夜在御花园摔了,撞得神志不清......

雪又开始下了。

我望着窗外飘进来的雪花,把那张"请辞未准"的纸片贴在心口。

父亲,你当年究竟在躲什么?

这宫里的雪,到底要埋多少秘密?

额角的肿包一跳一跳地疼,像有人在敲鼓。

我摸着那处青肿,突然笑了——疼点好,疼着疼着,有些事就能"记"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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