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女帝系最后一枚盘扣时,我指尖微微发颤。
明黄缎子下那具温热的身躯离我不过三寸,龙涎香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熏得人喉头发紧。
“苏典衣这手活计,倒比尚衣局的老官女还细致。”她突然侧过脸,鬓边东珠垂落,扫过我手背,“昨日在紫宸殿,你敢把水搅浑,今日给朕更衣,倒成了没骨头的?”
我额头沁出薄汗,垂眼盯着她腰间玉佩:“奴才哪里敢在陛下面前拿乔?
不过是头回近了天颜,心慌。“
她低笑一声,指腹碾过我耳垂:“倒会说话。”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沈清欢的通报:“陛下,司药房送来新制的玫瑰膏。”
我如蒙大赦,退后半步福身:“奴才告退。”
刚转过影壁,沈清欢就提着宫灯追上来。
她月白宫裙下摆沾着未化的雪,鬓角金步摇晃得人眼晕:“苏典衣留步,陛下召你去寝殿。”
我脚步一顿——凤仪殿分前殿后寝,能进后寝的,要么是女帝最心腹的宫人,要么是承幸的男宠。
我摸着袖中玉牌,喉结动了动:“劳烦沈姑姑带路。”
后寝门帘掀开时,寒气裹着龙脑香扑面而来。
女帝斜倚在拔步床的软枕上,鬓发散着,只插一支翡翠簪子,脸色比窗外雪还冷。
“周怀玉与魏长卿在御膳房前厮打。”她指尖敲着炕桌,青瓷茶盏震得叮当响,“周怀玉揪着魏长卿的领子骂他往自己汤里下朱砂,魏长卿反咬他偷了火药库里的硝石。”
我心下一惊——火药库在禁苑西北角,三年前走水烧了半座偏殿,当时查了三个月,最后以“杂役疏忽”结案。
“更妙的是。”女帝突然扯出个冷笑,“他们竟把当年火药库当值的宦官名册翻出来了。”她抬眼盯着我,“苏典衣,你昨日能搅浑柳裴二人的局,今日替朕查这桩。
三日内,给朕个交代。“
我跪下来,掌心沁出冷汗:“奴才领旨。”
“退下吧。”她挥了挥手,“沈清欢,带他去司钥房拿火药库的旧档。”
出寝殿时,沈清欢突然拽住我衣袖。
她指甲上的丹蔻染得斑驳,声音压得极低:“苏典衣,周怀玉是陈贵妃的人,魏长卿跟萧昭仪走得近。
您...查案时留个心。“
我垂眼应了,心里却明镜似的——女帝让我查,怕就是要借我这把没根的刀,斩断后妃与男宠的勾连。
御膳司的卷宗堆在案上,纸页泛着陈年的油光。
我翻到周怀玉的膳食记录,果然见“养阳汤”三个字日日不落,底下注着“杜仲、巴戟天、鹿茸,御厨李三顺主制”。
再翻魏长卿那页,“安神茶”的方子写得清楚:“酸枣仁、茯神、合欢花,御厨王阿福手作”。
我指尖顿在“李三顺”和“王阿福”名字上——这两人分属御膳司东西两房,向来不对付。
若有人在汤里茶里动点手脚,比如在养阳汤里多添朱砂,在安神茶里混点钩藤,本就脾气躁的周怀玉和性子闷的魏长卿,可不就成了炮仗?
“苏典衣查得可还仔细?”
我猛抬头,御膳司掌事孙公公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他脸上堆着笑,眼角却紧绷着:“这男宠的膳食,向来是尚食局盯着,您...?”
“陛下让查的。”我把卷宗一合,“孙公公若闲得慌,不如带奴才去火药库旧档房?”
孙公公的笑僵在脸上,搓着手领我往偏院走。
旧档房霉味呛人,我蹲在积灰的木箱前,翻出三年前的《内廷当值册》。
指尖扫过“火药库值夜宦官”那栏,突然顿住——最后一页边角被撕过,残留的墨迹里,“周”字的右半边还清晰着。
“这册子怎么破了?”我抬头问。
孙公公缩了缩脖子:“许是老鼠啃的...”
我没理他,把册子塞进怀里。
出御膳司时,雪又下起来,碎雪落进衣领,凉得人打颤。
我摸着怀里的册子,突然想起周怀玉——那人生得浓眉大眼,前日在御花园见他,正揪着小太监的耳朵骂“不长眼”,活脱脱一副被宠坏的模样。
竹影阁的门开着,周怀玉歪在软榻上,手里捏着串沉香木念珠。
见我进来,他把念珠一扔,翘着腿笑:“苏典衣?
陛下新提拔的红人?“
我福了福身:“奴才来给公子整理膳食清单。”
“整理?”他嗤笑一声,“你当我是那些没见识的,连自己吃什么都记不住?”他突然坐首,眼里冒着火,“魏长卿那小娼妇,昨日竟说我给陛下的汤里掺了东西!
他也配?
我周怀玉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我看着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心下冷笑——忠心?
上个月他还收了陈贵妃的珊瑚摆件,这事儿整个司礼监都知道。
“公子别动气。”我赔着笑,“奴才就是来确认些细节,比如公子每日的养阳汤,可是李三顺亲手熬的?”
“自然是他!”周怀玉拍着桌子,“那老东西熬汤最得我心,前日还说要给我加两钱鹿茸...”他突然住了口,目光闪了闪,“你问这个作甚?”
“没别的。”我退到门口,“奴才告退。”
出竹影阁时,雪下得更密了。
我裹紧斗篷往魏长卿的栖梧轩走,路过御药局时,听见两个小太监嘀嘀咕咕:“魏公子今日喝了安神茶,倒比往日更躁了,方才还摔了茶盏...”
我脚步一顿——安神茶本是宁神的,喝了反而躁?
难道茶里的药味被调了?
栖梧轩的窗纸透着昏黄的光。
我绕到后窗,用随身的银簪挑开插销。
书案上摆着半盏冷茶,旁边压着张纸——《火药配方残页》,墨迹未干,“硝石一两,硫黄三钱”几个字刺得人眼疼。
我摸出怀里的拓印纸,快速覆在残页上。
窗外传来脚步声,我心提到嗓子眼,手却稳得像块石头。
等脚步声走远,残页上的字迹己清晰印在拓纸上。
收纸时,我瞥见茶盏里沉着些细碎的深褐色粉末。
凑近些闻,有股淡淡的苦杏仁味——这不是安神茶里的合欢花,倒像是...
“谁在外面?”
我心头一紧,转身就跑。
雪地里脚印清晰,我绕着假山转了两圈,才把追来的小太监甩了。
回到偏殿时,后颈全是冷汗。
我关紧门窗,借着烛火看拓印的残页——“三年前秋,陆某托张公购硝石五斤”,那个“陆”字,跟陆知远的“陆”一模一样。
窗外雪落无声,我摸着袖中那包从魏长卿茶盏里刮的药粉,突然想起御膳司李三顺熬的养阳汤。
明日...该去司药房查查这两味药材的进货记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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