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更衣殿的紫檀木柜前,指尖顺着女帝那件玄色翟衣的滚边慢慢摸过去。
腊月的风从窗棂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两晃,把我映在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被抽了筋骨的芦苇秆,晃得人心慌。
这是我升上典衣的第三日。
前日尚衣局送来的冬袍还搁在案上,墨绿织金的料子泛着冷光,倒比外头的雪还凉些。
我弯腰把翟衣收进樟木箱时,余光瞥见那冬袍的下摆微微鼓起,像藏着颗没剥干净的莲子。
“小安子。”我唤了声外头当值的小太监,声音放得轻软,“去把张嬷嬷请来,就说这冬袍的金线走歪了,得送回绣房补补。”
小安子应了声跑出去,我转身锁上殿门。
铜锁“咔嗒”一声落进锁孔的刹那,后颈的汗毛跟着竖了起来——上回在尚衣局摸到那截带焦痕的银线时,也是这种感觉。
我把冬袍平铺在案上,取了裁衣刀挑开滚边的金线。
丝线抽开第三寸时,指尖触到片硬邦邦的东西。
展开夹层的棉絮,果然露出张折成指甲盖大小的纸条。
烛火凑近的瞬间,我喉头一紧。
纸角的焦痕与父亲书房火漆印的纹路如出一辙,字迹被茶水浸得模糊,却还能辨认出“东宫”两个字。
东宫。
大楚自女帝登基便废了东宫建制,如今这两个字突然冒出来,像根淬了毒的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首跳。
我把纸条塞进袖中暗袋,又原样缝好夹层——得先查查这三日谁进过更衣殿。
“苏典衣好雅兴。”
门被推开的声响惊得我手一抖,抬头见裴九娘倚在门框上,鬓边的珊瑚珠随她挑眉的动作晃了晃,“方才小安子说要送冬袍去绣房,我猜着你定要亲自动手。”
我把冬袍重新摞好,面上堆起笑:“九娘这话说的,奴才刚接典衣的差,总得仔细些。
前日尚衣局送来的翟衣金线松了,若被陛下瞧出破绽......“我故意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冬袍鼓起的位置,”万一里头再藏些不该藏的,奴才可担待不起。“
裴九娘的目光在我指尖停留半刻,忽然笑出声来。
她踩着金缕鞋走到案前,伸手替我理了理衣襟:“苏典衣倒是会说话。”她的指甲盖点在我心口,“不过有些话,还是说给该听的人听才好。”
第二日卯时三刻,我被宣进含元殿。
女帝正翻着奏疏,墨玉护甲敲在案上“嗒嗒”响:“苏典衣说朕的冬袍里藏了不该藏的?”
我跪下来,把那日拆出的纸条呈上去:“奴才不敢妄言。
只是这纸角的焦痕,像极了......“我喉结动了动,”像极了奴才小时候见父亲封密信的火漆。“
女帝的手指在纸条上顿住。
她抬眼时,殿外的雪光正好映进来,照得她眼底像结了层冰:“去绣房。”
绣房的炭盆烧得正旺,张嬷嬷见女帝进来,膝盖一软就跪了,额头磕在青砖上“咚”地响:“陛下明鉴,奴才们做活计向来仔细......”
“仔细到把纸条缝进朕的冬袍里?”女帝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谁让你这么做的?”
张嬷嬷抖得像筛糠,手指死死抠着地砖缝:“是......是前典衣陈公公。
他说这是给陛下的......贺礼。“
我转头看向立在廊下的陈文远。
他昨日还穿着典衣的青纹官服,今日却缩成团,脸上的粉都吓掉了,露出底下青黄的皮:“奴才冤枉!
奴才就是瞧苏典衣不顺眼,想给他添点麻烦......“
“添麻烦?”女帝冷笑一声,“你当朕的衣裳是戏班子的行头?”她挥了挥手,“贬去浣衣局,终身不得出永巷。”
几个内监上来拖人,陈文远的指甲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垂着眼,听他的哭嚎渐渐消失在门外,袖中暗袋的纸条硌得手腕生疼——这局棋,才刚摆开架势。
“苏典衣。”女帝的声音突然轻了些,“明日中秋诗会,柳青衣会来整理诗稿。
你替朕盯着,别再出什么岔子。“
我抬头时,正见柳青衣捧着一摞诗稿从殿外走过。
她鬓角的银簪闪了闪,像极了前日掉在桌上的那支。
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我闻到她帕子上的苏绣香气——是缠枝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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