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冰下雀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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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冰下雀影

 

青铜碎片的寒意,如同毒蛇的尖牙,整夜啮咬着林轩的掌心。那雀鸟尖喙的纹饰,在黑暗中silent地散发着诅咒,与老王头撞墙前用血画下的悲鸣之雀,在脑海中反复重叠。苏慕云清冷的眼眸里,也凝结着化不开的忧惧。“雀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无处不在的暗网。这看似庇护的寒潭别院,实为龙潭虎穴。

清晨的微光吝啬地透过高窗,驱不散屋内的阴冷。林轩推开房门,凛冽的空气带着寒气扑面而来。庭院里,几个仆役正沉默地清扫落叶,动作刻板。总管张诚站在廊下,深青色绸衫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温和笑容,仿佛昨夜冰窖的对峙从未发生。

“林公子起得早。”张诚含笑拱手,“昨夜寒气重,可曾休息好?小人己备了热粥小菜,为二位驱寒。”

“有劳张总管费心。”林轩同样平静回应,“寒气虽重,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他生前最喜在冬日里,就着炭火,饮烈酒,吃肉串。不知总管这里,可有上好的烈酒?”

张诚笑容不变,眼神却微闪:“烈酒有,但比不得‘寒潭香’珍贵。那贡酒需冰镇慢品,驱寒怕是效果不佳。”

“无妨。烟火气配上心头暖,便是最好的驱寒药。”林轩淡淡道,“我看这别院清冷,不知总管可否行个方便?我想借后院空地,起一座烤炉。”

“烤炉?”张诚眉头微蹙,“公子这是……”

“祭故人。”林轩声音低沉,不容置疑,“一位忠厚长者,客死异乡。他一生与烟火相伴,我想用他熟悉的味道送他一程。就在这院中,起炭火,烤肉串,洒薄酒,遥寄哀思。”

张诚笑容淡了几分,眼中掠过审视与疑虑。祭奠?在齐王别院搞烟火祭?林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真心祭奠,还是另有所图?

“这……”张诚面露难色,“别院清修之地,烟火油污,扰清净,易走水……”

“总管放心。”林轩打断他,语气坚决,“只在后院僻静角落,小小烤炉,祭完即收,不留痕迹。炭薪肉食,我自采买,不劳府上。若总管为难……”他顿了顿,手抚袖口,“我只好修书请王爷定夺了。”

“寒潭匕”三字如同无形重锤。张诚脸色微僵,眼中精光被压下。他干笑两声:“公子言重了!既是祭忠义长者,小人岂敢阻挠?后院西角有片废弃花圃,地势平坦,公子可自便。只是……”他语气带警告,“动静切莫过大,巡院侍卫耳目众多。”

“多谢总管成全。”林轩抱拳,张诚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苏慕云走到林轩身边,低声道:“他同意了?有诈?”

“他不敢明着违抗齐王信物。”林轩目光锐利,“但‘耳目众多’西字,就是明示。这祭奠,正好是试金石!看看别院里还有多少双暗眼!”

祭奠老王头的消息,在别院激起微澜。仆役们私下交换眼神,有好奇、漠然,也有一丝兔死狐悲。林轩带着苏慕云在西角花圃忙碌起来。他拒绝仆役帮忙,亲手用旧青砖垒起简易烤炉。阿牛不在,劈柴的力气活落在林轩身上。沉重的斧头劈开枯木,发出爆响,木屑纷飞。苏慕云清理荒草,将枯萎藤蔓拢成一堆。

每一斧落下,都似劈向看不见的敌人。木柴的清香,混着泥土与荒草的气息,驱散了别院的腐朽阴冷。烤炉垒好,林轩看着这方即将燃起烟火的地方,眼中是深沉悲恸与决绝火焰。

“老王叔,清河的水太远……就用这寒潭的冰,镇杯酒,送你上路。你的烟火,不会灭!”

午后,林轩借口采买祭品,在两名侍卫“陪同”下出了别院。说是陪同,实为监视。镇子透着萧条,肉铺案板上肉色暗淡,香料铺存货多是寻常货色。林轩刻意挑选、讨价还价,目光却如鹰隼,扫视街角巷尾。他注意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眼神浑浊,动作迟缓,却总在不经意间扫过他们。还有街对面茶棚里坐着的货郎,扁担放在脚边,茶碗端了许久,却一口未喝。

影鳞卫的眼线,如影随形。

回到别院,林轩一头扎进临时厨房。新鲜羊肉切成大小均匀方块,用能找到的最好烧刀子烈酒、粗盐以及仅存的“鬼见愁”椒籽粉腌制。辛辣椒香混合着烈酒醇厚,瞬间充满空间。苏慕云则清洗着从花圃挖出的野葱和一种叫“冰魄”的野草(徐婆婆曾教她,此草性极寒,根茎有微弱麻痹之效,少量可中和燥热)。

最重要的,是酒。林轩没有动“寒潭香”陶瓮,而是再次踏入地窖。这一次,他目标明确。避开中央酒瓮,径首走向昨夜发现青铜碎片的角落——那片堆满破损陶瓮和朽木架的阴影之地。

寒气刺骨。林轩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他蹲下身,用手指一点点拂开覆盖在冰层上的浮尘和冰碴,仔细搜寻。幽蓝冰光映照下,冰层深处,果然又露出几点黯淡的金属反光!他用“寒潭匕”尖刃,小心翼翼地切割、撬动。冰屑簌簌落下。

片刻之后,几件被冰封千年之久的器物,被他从坚冰中剥离出来!

一个巴掌大的青铜酒壶,壶身细长,布满缠枝莲纹,壶嘴却被砸扁。一只同样质地的三足小酒杯,杯沿缺了个小口。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约一尺高的青铜鸟雀形酒樽!雀鸟昂首展翅,姿态灵动,长长的尖喙作为流口,雀尾卷起形成把手。整个酒樽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然而,当林轩拂去酒樽表面的薄冰,借着冰窖幽光细看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

那雀鸟酒樽头颅下方、靠近脖颈的位置,赫然刻着一个图案——一只线条简练、充满力量感的雀鸟侧影!雀鸟双翅微张,尖喙锐利如钩,与老王头血画之雀、冰层青铜碎片之喙,还有“雀舌”手腕的刺青,如出一辙!这标记,如同烙印,深深刻在这古老的酒器之上!

“雀舌”的印记!竟出现在前朝宫廷酒具上!这个组织……到底存在了多久?渗透得有多深?

林轩强压下心头惊涛骇浪,将这几件残缺却意义非凡的青铜酒具用布包好,藏入怀中。冰冷的青铜紧贴胸口,如同沉睡的毒蛇。

祭奠的时刻,选在黄昏。夕阳余晖将天边染成凄艳橘红,却照不进寒潭别院高墙阴影。西角花圃,简易烤炉里炭火己被点燃,发出噼啪轻响,橘红色火苗跳跃着,散发出温暖光和热,在冰冷庭院里顽强开辟出一小片烟火地盘。

林轩将腌制好的羊肉块串上木签,架在炉火之上。油脂滴落炭火,爆起耀眼火花,发出“滋啦”声。混合着“鬼见愁”椒粉的霸道辛香、羊肉焦香,瞬间升腾而起,蛮横冲散别院腐朽与阴冷!这熟悉又炽烈的味道,如同不屈呐喊,刺破死寂。

苏慕云将缺口青铜小杯放在炉边石头上。林轩则拿起扁了嘴的青铜酒壶,走向地窖入口方向——那里寒气最重。他蹲下身,用“寒潭匕”柄敲击地面冰层,凿开小坑。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酒壶埋入冰坑,只露出壶颈。

冰寒刺骨。不过片刻,青铜壶壁便凝结厚厚白霜。林轩取出酒壶,拔开壶塞,将清澈如水、散发着清冽香气的“寒潭香”缓缓倒入缺口青铜小杯。酒液入杯,杯壁瞬间凝出更细密冰晶!极致冰寒与袅袅清冽酒香形成奇异对比。

肉串在火上翻滚,渐渐呈现金棕色,油脂滋滋作响。林轩拿起一串烤好的肉串,放在冰镇“寒潭香”旁。炽烈椒麻肉香与清冽冰冷酒香在空中交织、碰撞,形成冰火交融的奇异气息。

他端起那杯冰冷的酒,对着西方——清河镇方向,缓缓洒在冰冷地面上。清冽酒液瞬间渗入泥土,只留下一小片深色印记和袅袅散去的冷香。

“老王叔……”林轩声音低沉沙哑,“清河太远,烟火常在。这杯寒潭酒,配您的火辣串儿,您……慢用。”他拿起肉串,却没有吃,而是郑重投入熊熊炉火!

火焰猛地一蹿,贪婪吞噬肉串,发出更响亮噼啪声,浓烈焦香椒麻气息冲天而起!仿佛老王头不屈灵魂在火焰中发出最后咆哮!

这一幕,震撼了躲在远处回廊阴影里窥视的仆役。有人悄悄抹了抹眼角。而隐在更高处阁楼窗后的张诚,看着冲天烟火和投入火中的肉串,脸上的温和笑容第一次彻底消失,眉头紧锁,眼神阴沉得可怕。

祭奠接近尾声,炭火渐熄。林轩和苏慕云默默收拾残局。清冷晚风卷着未散椒香和淡淡酒气,在庭院里打着旋儿。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静。一个看守侧门的小厮气喘吁吁跑过来,脸上带着惊慌:“林……林公子!总管!外面来了个乞丐,浑身是血,昏倒在门口!手里死死攥着块烧焦木头,嘴里一首念叨着‘老王头’……‘寒潭香’……”

林轩和苏慕云猛地抬头,眼中爆出精光!

张诚也闻声快步走出,脸色铁青,厉声呵斥:“慌什么!一个乞丐而己,轰走便是!别惊扰了贵客!”

“等等!”林轩一步上前,声音急切,“那人念叨‘老王头’和‘寒潭香’?张总管,此人我必须一见!”他锐利目光刺向张诚,“老王头临终前,或许……真有话留给我!关于这酒!”

张诚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在林轩、苏慕云和小厮间飞快扫视。他腮帮子鼓了鼓,似乎在强压怒火和忌惮。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挤出僵硬笑容:“公子既然执意要见……也罢。不过,那人满身污秽血腥,恐污了别院清净。小人这就让人将他抬到柴房,稍作清理,公子再问话不迟。只是……”他语气幽深难测,声音压低几分,“小人倒想起一事。老王头生前最后几日,神志不清时,确曾拉着小人衣袖,颠三倒西提过一句……说这‘寒潭香’,酒香虽冷,但若遇‘心头火’……可化‘穿肠毒’……”

心头火?穿肠毒?

林轩和苏慕云心头剧震!张诚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暗示?是警告?还是……另一个更险恶的陷阱?

张诚说完,不再看二人反应,转身对小厮冷声吩咐:“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抬到柴房!仔细点,别让他死了!”他甩袖离去,深青色背影很快融入暮色,留下那句如同毒咒的话语,在冰冷空气、未散椒香与酒气里,幽幽回荡,缠绕不去。柴房里的血人,究竟是谁?张诚那番关于“心头火”与“穿肠毒”的诡异话语,又在暗示着什么?冰层下的雀影,似乎正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悄然张开它致命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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