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那句“心头火化穿肠毒”如同毒蛇的低语,缠绕着冰冷刺骨的空气,久久不散。林轩和苏慕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更深的寒意。这绝非随口一提的闲话!是警告?是暗示?还是……指向一个更可怕的杀局?那昏倒在别院门口、满身是血、念叨着“老王头”和“寒潭香”的乞丐,瞬间成了风暴中心!
“带路!去柴房!”林轩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不再理会张诚离去的背影,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个报信的小厮。
小厮被他眼神所摄,慌忙点头,转身小跑着引路。苏慕云紧随林轩身侧,清冷的脸上覆着一层寒霜,手己按在藏于袖中的徐婆婆所赠药囊上。
柴房位于别院最偏僻的西北角,紧挨着高耸的后墙。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柴腐朽的霉味和一股新鲜刺鼻的血腥气。门虚掩着,两个粗壮的仆役正守在外面,脸上带着几分不耐和嫌恶。
林轩一把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污秽混合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一堆凌乱的干草垛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那人衣衫褴褛,几乎被暗红色的血痂和污泥糊满,看不清面目。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受了重伤。他蜷缩着,身体因寒冷和疼痛而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五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像是从火堆里扒出来的木头疙瘩!那木头疙瘩上似乎还残留着灼烧的痕迹。
“老王头……寒……寒潭香……”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呓语,如同梦魇般从那干裂带血的嘴唇里溢出,证明着小厮所言非虚。
林轩的心猛地揪紧!他一步跨入柴房,不顾污秽,蹲下身仔细查看。苏慕云也立刻跟进,警惕地留意着门口那两个探头探脑的仆役和带路小厮。
“水……还有干净的布!快!”林轩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守门的仆役愣了一下,看向小厮。小厮犹豫片刻,想到张总管“别让他死了”的吩咐,还是朝仆役使了个眼色。一人跑开去找水和布。
林轩小心翼翼地避开伤者的断腿,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微弱,但还在跳动。他试图掰开那只死死攥着焦黑木疙瘩的手,却发现那手指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这份执念,让林轩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这人是谁?老王头生前安排的?还是……又一个陷阱?
苏慕云则俯下身,鼻翼微动,仔细嗅着伤者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污秽气息。她秀眉微蹙,压低声音对林轩道:“除了血腥和泥土……他身上有很淡的火油味和……‘鬼见愁’椒粉的味道!” 这是“串人间”秘制调料独有的霸道辛辣气息!
林轩瞳孔一缩!火油?椒粉?还有这块焦黑的木头……一个模糊的猜测瞬间闪过脑海——纵火!此人很可能参与了张记仓库纵火!是老王头生前安排的“死士”之一?他冒险前来,带着这块特殊的“信物”,用老王头和“寒潭香”做接头暗号,要传递什么?
仆役端来了一盆凉水和几块还算干净的粗布。林轩亲自动手,浸湿布块,极其小心地擦拭伤者脸上和脖颈的污血泥垢。冰凉的触感似乎刺激到了伤者,他猛地抽搐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
随着污垢被擦去,一张年轻却饱经风霜、此刻因失血和痛苦而扭曲的脸显露出来。林轩和苏慕云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张脸……他们见过!虽然消瘦憔悴了许多,但那眉眼轮廓……正是清河镇“串人间”总店被查封前,在后厨帮工、沉默寡言、负责劈柴烧火的哑巴少年——小石头!
老王头私下收养的孤儿!他根本不会说话!所谓的“念叨”,只是他昏迷中无意识的喉音!
“是……小石头!”苏慕云的声音带着震惊和痛惜。这孩子不过十五六岁,性格木讷,只知埋头干活,从不惹事。老王头待他如子侄。张记砸店那晚,混乱中便不见了小石头的踪影,都以为他凶多吉少,没想到……
“呜……呃……”小石头似乎被擦拭的动作弄醒,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他费力地睁开的眼睛,视线模糊地聚焦,当看清眼前是林轩和苏慕云时,那双浑浊痛苦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如同濒死的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他猛地挣扎起来,不顾断腿的剧痛,那只紧攥着焦黑木疙瘩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往林轩面前递!喉咙里发出更急促、更用力的“嗬嗬”声,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焦急和恐惧,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要倾吐!
“别动!小石头!别怕!是我们!”林轩急忙按住他,心焦如焚。小石头不会说话!他要怎么传递信息?
小石头急得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滚落。他死死盯着林轩,又猛地看向自己手中那块焦黑的木疙瘩,然后拼命地用另一只尚能活动的手指,去抠那木疙瘩焦黑扭曲的表面!
苏慕云立刻明白过来:“木头上有东西!”她凑近细看。那木块边缘焦黑碳化,但中心部分似乎木质异常坚硬,在火燎之后,反而显露出一些被刻意刻划过的痕迹!小石头的手指正抠着其中一处凹陷。
林轩也看清楚了!那凹陷处,似乎被人用尖利的东西,刻下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标记——三条平行的短竖线!刻痕很深,被火燎过,边缘焦黑,但依旧清晰可辨!
三条竖线?这是什么意思?
小石头见他们看到了刻痕,眼中焦急更甚。他猛地抬起抠刻痕的手指,指向自己大张的嘴巴,又指向柴房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破瓦罐!然后,他的手指疯狂地、反复地在喉咙处划过!喉咙!喉咙!
“呜!呃!嗬嗬嗬——!”他喉咙里爆发出绝望的嘶鸣,身体因为剧痛和焦急而剧烈抽搐,眼睛死死盯着林轩,充满了无尽的恳求和恐惧!随即,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猛地向后一仰,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有那只攥着木疙瘩的手,依旧死死地、倔强地伸着。
喉咙!瓦罐!三条竖线! 林轩和苏慕云的心跳如擂鼓!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们的神经!小石头在火场里冒死抢出这块刻着特殊标记的木疙瘩,又拼死逃到这里,用如此惨烈的方式示警……这三条线,绝对关乎生死!
“是……毒!”苏慕云猛地想起张诚那句诡异的话,清冷的脸上血色尽褪,“‘心头火化穿肠毒’!小石头指着喉咙……他是不是想告诉我们,有人要下毒?目标……是喉咙?还是指毒药发作时如同火烧喉咙?那三条线……是毒药的标记?还是……下毒的方式?” 她飞快地看向柴房角落那个落满灰尘的破瓦罐。
林轩的思维也在疯狂转动。三条竖线……喉咙……瓦罐……他猛地想起老王头生前闲聊时提过的一件旧事!清河镇早年有个恶名昭彰的“三线阎王”,专门在井口或水缸边刻三条竖线做标记,然后投毒勒索!那三条线,就是索命的符咒!
“是投毒标记!”林轩的声音嘶哑,带着彻骨的寒意,“有人要在水源下毒!目标……是这别院!或者……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小石头在示警!那瓦罐……”他目光如电,射向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破瓦罐。
苏慕云立刻会意。她快步走到瓦罐边,不顾灰尘,小心地将其抱起。瓦罐很轻,里面似乎是空的。她仔细检查罐口和罐身,并无异样。难道只是暗示?还是……标记在别处?
林轩的目光则扫过整个柴房。目光最终停留在柴房唯一的通风口——一扇开在高处、仅容猫狗钻过的小气窗。气窗下方,靠近柴堆的墙壁上,似乎有几道颜色略深的、像是被什么液体溅射过的痕迹!
他立刻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几道痕迹呈暗褐色,早己干涸,混在墙壁的污渍里极不起眼。若非有心寻找,根本难以察觉。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干涸的粉末,凑到鼻尖。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混合着硫磺和辛辣的刺鼻气味!
“是‘鬼见愁’椒粉燃烧后的灰烬味!”林轩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味道,和他之前在冰窖阴影里闻到的、那个抽烟者身上的火器硫磺味,以及小石头身上的椒粉味,完全吻合!
昨夜冰窖里的监视者!他不仅抽烟,还曾在这柴房活动过!这墙上的痕迹,很可能是他处理某些东西时留下的!
“三条线……火油味……椒粉灰……还有张诚的警告……”所有的线索在林轩脑中瞬间串联!一个可怕的阴谋轮廓浮现出来!对方不仅要下毒,还要用一种极其阴险的方式——利用烟火掩盖毒发!让中毒者看起来像是“心火过旺”而亡!这和张诚那句“心头火化穿肠毒”的诡异暗示,完全契合!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宣战!
“必须找到毒源!”林轩的声音带着决绝的杀意,“小石头拼死送来的标记……很可能就在水源附近!张诚故意提到‘心头火’,既是示威,也是想引我们恐慌出错!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昏迷的小石头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皮囊——里面装着仅剩的、研磨得极其细密的“鬼见愁”椒粉!他倒出一点点在指尖,然后,在小石头和苏慕云惊愕的目光中,将那辛辣无比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抹在了小石头受伤腿部的伤口边缘!
“呃啊——!” 剧烈的、如同火烧般的剧痛瞬间将昏迷的小石头再次刺激得惨叫一声,身体猛地弓起,眼睛瞪得溜圆!这种极致的痛苦刺激,如同最猛的强心针!
“小石头!”林轩按住他,目光灼灼,语速极快,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吼,“听着!我是林轩!我知道你不会说话!我问你答!是就眨一下眼,不是眨两下!明白吗?”
小石头被那剧痛刺激得神志短暂回笼,看清是林轩,又感受到腿部的灼烧,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和决绝,用力地眨了一下眼!
“毒源在水井?”林轩急问。 小石头眨了两下眼(不是)。 “在厨房的水缸?” 眨两下(不是)。 “在……地窖的冰里?”林轩想到冰镇“寒潭香”。 小石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死死盯着林轩,然后——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连续地眨了三下眼!同时,那只攥着木疙瘩的手,再次拼命指向墙角那个破瓦罐!喉咙里发出更急促的“嗬嗬”声!
三下眼!不是一下,也不是两下!是三次!这与木疙瘩上的三条竖线,完美对应!
地窖冰层!毒在冰里! 林轩和苏慕云瞬间头皮发麻!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对方竟将毒下在冰窖那千年寒冰之中!随着冰块融化,毒药无声无息地融入“寒潭香”酒液里!或者……首接通过取冰污染别院的饮食水源!而饮酒或食用冰镇之物的人,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毒,毒发时心如火焚,状若“心火亢奋”,完美地掩盖谋杀!这计策,阴毒至极!若非小石头拼死送来标记示警,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瓦罐……”苏慕云立刻抱起墙角的破瓦罐,再次仔细检查。这一次,她将手指探入罐内,仔细摸索内壁。突然,她的指尖在罐腹内壁一处凹陷处,触碰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凸起!她用力一抠!
一小块用油纸包裹的、指甲盖大小的东西被抠了出来!打开油纸,里面是几颗深紫色、米粒大小、散发着淡淡苦杏仁味的干瘪种子!
“断……肠草籽?!” 苏慕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是剧毒之物!研磨成粉,无色无味,混入冰中,随融化而释毒,中毒者半个时辰内心如火焚,七窍流血而亡!死状极其凄惨!与“心头火化穿肠毒”的描述完全吻合!
小石头看到那草籽,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恐惧,随即又化为一丝释然和焦急。他再次指向自己的喉咙,又指向柴房门口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催促——快走!去地窖!
“张诚……好毒的手段!” 林轩眼中杀意沸腾!这瓦罐里的草籽,很可能就是昨夜冰窖阴影里那人留下的“样品”或“备用”!而张诚,绝对是知情者,甚至是执行者!
就在这时! “吱呀——” 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了。 总管张诚那张挂着惯常温和笑容的脸,出现在门口昏黄的光线下。他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橘黄的光晕将他半边脸映得暖融融的,却将另外半边脸隐在更深的阴影里,笑容显得格外诡异。
“林公子,苏姑娘,” 张诚的声音温和依旧,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小石头,落在苏慕云手中那几颗深紫色的草籽上,笑容似乎加深了几分,“小人想着这乞丐伤势沉重,特意寻了些上好的金疮药来……咦?二位这是……在柴房里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他的目光如同滑腻的蛇信,在断肠草籽上舔过,带着一丝玩味和……毫不掩饰的恶意。灯笼的光晕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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