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张恪己在正厅来回走了七步。
炭盆里的纸灰还泛着余温,影一递来的画像被他捏出褶皱,靛青短打的小人儿在指缝间扭曲成一团,倒像是被抽了筋骨的傀儡。
画中人的脸庞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刺目的恶意。
“赵侍卫长。”他突然停步,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桌角,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如碎冰落地。
“带影卫分五队,西市、东西、崇文门、德胜门、正阳门各一队,把能找到的画像全收回来。”
要活口——贴画的小厮、围观的百姓,嘴严的留着问,嘴碎的……”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大明律》,木纹随着敲击微微震颤,“按‘造妖书妖言’论处,先关顺天府大牢。”
赵文博抱拳时甲叶铿锵,刀疤从眉骨首贯下颌:“殿下放心,末将连浆糊桶都给您搬回来。”他转身欲走,又顿住脚,“那刑部那边……”
“本王亲自去。”张恪扯下腰间郕王玉佩,随手塞进袖中,玉佩与织锦内衬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就说‘逆王谋国’的谣言扰得百姓不安,六部该给天下人个交代。”他扫了眼窗外渐亮的天色,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青砖地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光痕。
“另外,让林素瑶去请李阁老、王尚书、周少傅,申时三刻来府里用茶——就说本王新得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要与老大人们共赏。”
赵文博领命而去,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远,脚步声在回廊尽头消失,只留下风穿过檐角铜铃的轻响。
张恪摸了摸袖中还带着体温的画像,忽觉后颈一凉——这谣言来得太巧了。
土木堡战报还在途中,瓦剌细作尚未清剿,偏有人急着给郕王扣逆臣的帽子。
他想起昨夜系统传来的《练兵实纪》残章,其中一句“先察敌之虚实,再定己之攻守”突然在耳边炸响,仿佛有人在他耳畔低语。
“清婉。”
他掀帘进了内院,徐清婉正蹲在廊下验看影一刚送来的画像,素色襦裙沾了些炭灰,指尖却捏着块放大镜——那是她父亲留下的西洋物件,专用来验骨缝里的血渍。
“殿下。”徐清婉抬头,眉峰微挑,声音清冷如初春井水,“这纸不对。”
她将画像摊在青石板上,放大镜沿着纸边移动,阳光照在玻璃镜面上,反射出一圈圈光晕。
“您看这水纹,是江南织造局的暗印。他们给内廷供纸,每匹纸角都压了‘织’字小印,用指甲刮能感觉到。”她屈指轻叩纸面,指甲与纸张碰撞出轻微的“嗒”声,“还有浆糊,掺了松胶,寻常百姓用不起——松胶要从福建运,一斤能换半斗米。”
张恪蹲下来,指甲在纸角一刮,果然触到细微的凹凸,指尖传来粗糙的颗粒感。
他想起沈月婵前日说过,江南织造局新换了掌印太监,是王振的远房侄子。
“看来有人借织造局的手,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他指腹着“逆王谋国”西个朱砂字,墨迹略显干涩,隐隐泛着蚯蚓粪特有的土腥味,“这墨里掺了蚯蚓粪,颜色发暗,是市井画匠惯用的便宜货——但纸是宫里的,浆糊是贵的,这矛盾得很。”
徐清婉眼睛一亮:“殿下是说,幕后主使既要借民间手传播谣言,又要留下织造局的线索?”她忽然握住张恪手腕,指尖凉得像块玉,“上个月我去顺天府验尸,见着个被打死的书办,怀里也揣着半张这种纸。”
“仵作说他是替人抄账本的,账本内容……”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和边关军粮有关。”
廊下的雀儿扑棱棱飞过,翅膀拍打出一阵风,张恪望着那抹灰影,突然笑了:“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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