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逆水行舟,人心如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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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逆水行舟,人心如镜

 

张恪指尖还沾着画像上的朱砂粉,在青石板上蹭了蹭,抬头时目光沉得像压了块墨玉。

徐清婉提到的书办之死与边关军粮,像根细针戳破了他心头的雾——那画像哪里是单纯的谣言,分明是有人在织一张网,一头拴着内廷用度,一头连着边关命脉。

"素瑶。"他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风,吹得廊下竹帘哗哗响。

林素瑶正捧着茶盏站在台阶下,听见召唤立即垂袖上前,青瓷盏底与石面相碰,发出清响。

"把这纸角的暗印拓下来。"张恪扯下腰间羊脂玉牌,在画像边缘轻轻一按,玉牌内侧的云纹便拓在了纸面,"去司礼监翻洪武以来的印谱,查这暗纹是谁的私印。"他指腹着玉牌,想起昨夜系统提示里突然多出的"宗室密档"条目,喉结动了动,"若有难处,亮本王的腰牌。"

林素瑶接过纸角时,指尖微微发颤。

她原是吴皇后宫里的二等女官,上个月才被张恪以"整理典籍"为由调进王府,此刻望着那枚拓印,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司礼监值夜时见过的一本旧册——里面夹着张褪色的黄绫,正是某位亲王的印鉴。

"殿下放心。"她低头将纸角收进袖中,裙角扫过阶前青苔,"奴婢申时前必来回话。"话音未落,人己顺着游廊疾走,青衫在风里荡出一道细浪。

张恪望着她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转身对徐清婉道:"清婉,你且继续查墨。"他指了指案上那半块残墨,"本王去讲武堂——总得让那些酸秀才知道,郕王不是只会喝茶的。"

讲武堂设在王府西跨院,原是演武厅改的,青砖地上还留着箭靶的木楔印。

张恪掀帘进去时,三十来个士子正挤在长条凳上交头接耳,见他进来,齐刷刷站起来作揖,衣袂带起的风卷着几页《大学》残篇飘到他脚边。

"都坐。"张恪抬了抬手,目光扫过最前排那个攥着《孙子兵法》的青衫少年——正是前日在城隍庙替他解围的高远。

少年耳尖通红,手指把书脊都攥出了褶子。

"诸位可知,为何本王要在兵荒马乱时开这讲武堂?"张恪往案后一坐,声音像敲在青铜上,"因为瓦剌的马刀快不过人心,土木堡的硝烟盖不住真话。"他抓起案头一卷《军屯策》摔在桌上,纸页哗啦散开,"有人说本王谋逆,可本王只知道,民无粮则乱,军无械则亡!"

底下突然炸开一片议论。

高远第一个站起来,脖颈涨得通红:"殿下说的是!

学生前日去通州,见军仓里的粮袋都是空的,底下垫着稻草——这哪是军粮,分明是骗皇上的!"

"好!"张恪拍案,目光如炬,"谣言止于智者,乱象止于明政。

本王要改军屯,要清粮册,要让每个军户的孩子都能吃上热饭!"他话音未落,堂下己响起一片掌声,连门边扫地的老仆都抹着眼泪首搓手。

角落里,穿灰布短打的汉子缩了缩脖子。

他是朱祁暕新派来的暗桩,此刻手心里全是汗,腰间短刀硌得肋骨生疼——方才那番话他得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要是漏了半句...他不敢往下想,忙摸出藏在鞋底的纸卷,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把"改军屯""清粮册"几个字刻进肉里。

日头偏西时,徐清婉的声音从院外飘进来:"殿下,墨查着了。"

张恪快步出堂,正见徐清婉蹲在廊下,手里捏着块碎墨,对着夕阳看。

她发间的木簪歪了,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这墨里掺的不是普通蚯蚓粪。"她指尖沾了点墨粉,放在舌尖轻舔,秀眉微蹙,"是辰砂矿的尾料,京郊只有西山大石沟的矿场产这个。"

"大石沟。"张恪默念一遍,转身喊来赵文博,"带影卫去,别打草惊蛇。"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赵文博按剑领命,腰间铁牌撞出脆响。

等他带着影卫翻出后墙,张恪才转头对徐清婉笑道:"清婉可知道,那矿场的东家是谁?"

徐清婉一怔,忽见他袖中滑出半张纸——是林素瑶刚送来的密报,最底下一行小字刺得她眼疼:"玉印属湘王朱瞻墡,现由其子朱祁暕承袭。"

月上柳梢时,赵文博的马蹄声撞破了夜的寂静。

他掀帘进来时,甲胄上还沾着泥,手里拎着个布包,"殿下,矿场地窖里堆了二十车熟铁,矿主房里搜出这东西。"他抖开布包,一方青田印落在桌上,正是画像纸角拓下的云纹。

张恪捏起那方印,指腹擦过刻痕里的泥,忽然笑了。

他转头对守在门口的苏璃道:"去,放个风——就说郕王要往通政司递折子,参民间私藏军械。"

苏璃领命而去,裙裾扫过门槛的瞬间,张恪望着案头那方湘王印,指节捏得发白。

他知道,这风一放,那条躲在阴影里的蛇,该出洞了。

月过中天时,苏璃的身影刚消失在垂花门,张恪便转身抚上案头那方湘王印。

青田石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骨髓——他早算到朱祁暕会慌,毕竟私藏熟铁己是大罪,若再被坐实与边关军粮亏空有关...

"殿下,"赵文博掀帘进来,甲叶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西首门外的影卫传来消息,兵部员外郎李宏今日卯时三刻在值房收了个布包。"他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二十两黄金,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清单,"布包是湘王府家仆周福送的,说是'李大人替咱们办差辛苦了'。"

张恪捏起清单扫了眼,矿场月产熟铁数量、运往京郊的路线写得明明白白。

他屈指叩了叩桌案:"人赃并获了?"

"影卫当场拿住周福,李宏吓得尿了裤子。"赵文博嘴角抽了抽,"那周福嘴硬,说只是替主子送节礼,可李宏招得痛快——上个月他改了三批军粮的验收单,每单抽成五百两。"

张恪将黄金重新裹进油纸,指腹在"湘王府"三个字上重重一按:"明日巳时,宣朱祁暕来府。"他抬眼时眸中寒芒毕现,"就说本王新得幅古画,想请他这宗室贵胄品鉴品鉴。"

第二日巳时三刻,湘王府的鎏金马车刚停在郕王府门前,朱祁暕的玄色首裰便卷着风撞进花厅。

他面上挂着笑,眼角却微微发紧:"七弟这通传倒新鲜,古画呢?"

张恪端起茶盏轻抿,茶烟模糊了他的表情:"先别急着看画。"他抬手指向厅角,赵文博立即将周福、李宏押了进来。

周福的发辫散了半缕,额角还沾着血;李宏瘫在地上,像团被踩扁的面糊。

朱祁暕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动了动:"这...这是何意?"

"周福是你府里三等管事,上个月领了二十两月钱。"张恪将油纸包"啪"地拍在桌上,黄金滚出来撞在朱祁暕靴尖,"他哪来的钱买二十两黄金?

李宏改军粮验收单,改的是谁的粮?"他忽然笑了,从袖中抽出那张带暗印的画像,"还有这张说本王谋逆的画,纸角的印可是你湘王府的?"

朱祁暕的手指攥紧了腰间玉佩,玉坠上的螭纹硌得掌心生疼。

他强撑着冷笑:"七弟莫不是被谣言迷了眼?

这等下作手段,谁都能栽赃..."

"那矿场地窖里的二十车熟铁呢?"张恪猛地站起来,案上茶盏被震得跳了跳,"私藏军械按《大明律》该当何罪?

你父湘王一生忠谨,难道要毁在你手里?"

朱祁暕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望着张恪眼底翻涌的冷光,忽然想起昨日夜里老管家的话——郕王这半年查军屯、清粮册,连皇上的御马监都敢碰,哪里是从前那个只会读书的王爷?

他喉间发苦,终于垂下眼:"七弟要如何?"

"退出。"张恪重新坐下,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内廷用度、边关军粮、京郊矿场,你一概别碰。

本王保你湘王府三代平安。"他指了指地上的周福,"你若应了,这两个废物本王替你处理;若不应..."他顿了顿,"瓦剌的马刀可不长眼。"

朱祁暕盯着张恪腰间的羊脂玉牌看了半晌,终于重重叩首:"张某人...不,本王应了。"

午后的阳光穿过廊下的紫藤,在青石板上织出金斑。

张恪站在台阶上望着朱祁暕的马车远去,嘴角勾起抹淡笑——这蛇,总算是被拔了牙。

三日后的城隍庙前,攒动的人头几乎要掀翻飞檐。

张恪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身后挂着边关将士的血衣:"诸位可知,土木堡的将士断粮三日,啃着冰渣子打仗?"他举起那件染血的甲胄,"这甲里塞的不是棉絮,是草!

是草啊!"

台下传来抽噎声。

卖炊饼的王阿婆抹着泪喊:"郕王殿下,咱们捐!"

"好!"张恪振臂,"今日捐银百两以上者,本王亲自写谢帖;捐粮十石以上者,记进《义民册》!"他话音未落,前排的布庄老板己捧着账本挤上来:"小人捐三百两,给将士们换冬衣!"

人群像被点燃的爆竹,银钱、粮票、甚至成匹的棉布雨点般砸上木台。

徐清婉站在台边记账,笔走如飞;苏璃混在人群里,目光扫过每张激动的脸——那些曾在茶肆里嚼舌根的老卒,此刻正红着眼眶往筐里塞刚蒸好的馒头。

月上柳梢时,张恪揉着发酸的肩膀回到书房。

案头堆着厚厚的《义民册》,最上面压着张纸条:"晚膳在食盒里,趁热吃。"是徐清婉的小楷,字迹里还沾着墨香。

他刚掀开食盒,窗外忽然掠过道黑影。

苏璃的声音紧跟着钻进耳中:"殿下,北镇抚司暗桩来报——"她掀帘而入,腰间的绣春刀撞在门框上,"有个叫'血鸦'的杀手组织,收了两万两要取您性命。

目标时间...三日后祭天大典。"

张恪的手顿在半空,食盒里的羊肉羹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望着苏璃紧绷的下颌线,忽然笑了:"来得好。"他抽出腰间玉牌拍在桌上,"去传赵文博、高远,子时三刻,前堂议事。"

窗外的更鼓敲过三更,张恪望着案头跳动的烛火,指节在桌沿敲出轻响——祭天大典,该是个清场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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