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切过旧书摊的屋檐。
林深踩着青石板上的积水，怀中的铜匣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嗡鸣。周伯的跛脚在泥水中踏出浑浊的涟漪，竹篮里的糖画在雨中泛着微光，那些糖丝勾勒的图案仿佛活了过来——穿白大褂的苏若雪在实验室里微笑，少年陈默在教室窗边涂鸦，还有林正雄（他从未见过的父亲）站在星光大酒店的废墟前，手中捧着半块融化的糖画。
"到了。"周伯停在一面爬满青藤的砖墙前。
他的手掌按在斑驳的墙面上，青苔突然剥落，露出后面暗褐色的木门。门板上刻着与铜匣相同的星形纹路，只是更加复杂，像是由无数个微缩的星系交错而成。
林深摸出铜匣。匣盖上的纹路与木门产生共鸣，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周伯推开木门，潮湿的霉味混着某种金属的冷香扑面而来——那是星核特有的气息，却又带着更古老、更沧桑的味道。
地下室的墙壁嵌着夜光苔藓，在幽暗中勾勒出蜿蜒的通道。最深处摆着张铁皮桌子，桌上堆着泛黄的笔记本和锈迹斑斑的仪器。林深一眼就认出了那些设备——和母亲实验室里的惊人相似，只是更加古老，像是被时间遗忘的遗物。
"你父亲在这里等了我们整整三十年。"周伯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
他的手掌按在铁桌中央的凹槽上。随着一阵齿轮转动的轻响，墙面突然移动，露出后面巨大的保险柜。保险柜的密码锁上刻着熟悉的字迹："给小深的生日礼物——1997.7.15"。
林深输入密码。保险柜门缓缓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着七本皮质笔记本，每本的封皮上都用金线绣着不同的年份：1997到2003。最上面那本的页面微微卷曲，像是被人经常翻阅。
"这是......"林深的手指刚碰到笔记本，封面突然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在地面汇成个星形符号。
周伯的呼吸变得急促："你父亲用星核碎片当墨水写的日记。只有用星核触碰，才能看见内容。"
林深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1997.7.15，雨。今天是小深出生的日子。苏若雪坚持要亲自接生，她说这是'变量'第一次降临人间。当小深的哭声响起时，实验室的星核突然发出刺目光芒，我看见......"
字迹突然变得模糊，像是被水浸过。林深这才发现，纸页上覆盖着层薄薄的水雾——不是普通的潮湿，而是某种能量的具象化。他摸出怀里的晶体，金红的光纹与纸页接触的瞬间，文字重新清晰起来：
"......我看见未来的无数个可能性。在某个未来里，小深会成为照亮宇宙的光；但在更多未来里，他会孤独地死去，连同所有'变量'一起被抹除。苏若雪说这是'选择'的代价，但我知道......这是高维文明的陷阱。"
林深翻到下一页，心跳如擂鼓：
"2000.12.31。我终于破解了轮回印的部分代码。原来'变量'不是基因突变，而是意识与星核的共生体。小深的每一次选择，都在改写宇宙的底层逻辑......"
突然，地下室的灯光闪烁起来。林深猛地回头，看见周伯正颤抖着指向铁桌旁的墙壁——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幅巨大的投影，画面里是正在崩溃的镜渊！
无数碎片状的时空在虚空中飘荡，每个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场景：穿白大褂的苏若雪在实验室里啜泣，少年陈默在雨中奔跑，还有林深自己站在星光大酒店的废墟前，手中捧着半块融化的糖画......
"这是......"林深的声音嘶哑。
"记忆潮汐。"周伯的面色凝重，"每当地球上的'变量'做出关键选择，镜渊就会产生波动。现在你看到的......是所有平行宇宙里正在发生的'现在'。"
投影突然剧烈晃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某个碎片中跌出——是陈默！他的机械义肢己经碎裂，左眼的星形胎记正在黯淡，却依然挣扎着向前爬行："哥...快...阻止...高维......"
"陈默！"林深扑到投影前，伸出的手却穿过了光幕。
周伯猛地按下桌上的某个装置。投影突然拉近，聚焦在陈默身上。林深这才看清——陈默的背后站着一个穿银色制服的女人，正是"协调者"，但她的面容正在扭曲，露出下面苏若雪的脸！
"不......"林深踉跄后退。
"那是高维文明的'意识投影'。"周伯的声音发颤，"他们发现了陈默能连通所有'变量'的特质，正在强行融合他的意识......"
投影里的陈默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他的瞳孔分裂成无数个小点，每个点里都映着不同宇宙的景象。林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里涌出来——是记忆，是痛觉，是所有被封存的"变量"的共鸣！
铜匣突然自动打开。晶体迸发出刺目光芒，将整个地下室淹没。在那纯白的光晕中，林深看见了——
三百年前的实验室里，苏若雪将星核植入婴儿（他）体内时，泪流满面的脸；
镜渊崩塌时，陈默用身体为他挡住黑影的瞬间；
还有此刻，投影中的陈默正在消散的身体......
"不！"林深怒吼着举起晶体。金红的光纹如火焰般腾空而起，与投影中的银色能量正面碰撞。
地下室的墙壁开始震颤。夜光苔藓在墙上拼出扭曲的图案：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是颗跳动的星。
"原来如此......"周伯突然喃喃自语，"高维文明不是要消灭'变量'，是要把所有'变量'的意识集中到一个容器里......"
晶体突然脱离林深的手掌，悬浮在半空中。它表面浮现出与陈默左眼相同的星形纹路，开始疯狂旋转。林深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拉扯着，坠入无边的星海——
在某个宇宙里，他是科学家，正在给婴儿（自己）注射星核；
在某个宇宙里，他是士兵，怀里抱着襁褓（自己），用身体护住婴儿；
在某个宇宙里，他是"神明"，脚下是被他摧毁的"秩序卫士"......
但所有宇宙的终点，都是此刻的地下室。陈默消散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旋转的晶体。林深伸出手，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星尘。
"哥......"最后的告别消散在星海里。
晶体突然停止旋转。它的表面浮现出行字迹——是陈默的字迹："哥，我好像看见未来了。未来里，我们都活着......"
林深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地下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晶体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地面投下个孤独的星形。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
极轻的、像是星尘擦过玻璃的声响。林深抬头，看见地下室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光点。那光芒逐渐扩大，最终化作个身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是王奶奶！
"小深......"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深猛地站起。这不可能！王奶奶己经......他的话戛然而止——老太太的胸口没有起伏，她的身体像星尘般透明，只有双眼还闪烁着温暖的光。
"奶奶......"林深的声音哽咽。
王奶奶微微一笑，抬起手。她的指尖浮现出与晶体相同的纹路，轻轻一划——
地下室的墙壁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浩瀚的星海。无数光点在虚空中飘荡，每个光点都裹着张模糊的人脸——那是所有被唤醒的"干净灵魂"！
"真正的永夜......"王奶奶的声音忽远忽近，"从来不是没有光明的夜晚......"她的身体开始消散，在星海中化作点点星光，"而是......不敢期待光明的人......"
林深伸出手，却只抓到一把星尘。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时，他发现自己站在星光大酒店的废墟前——正是三个月前镜渊入口的位置。但此刻的废墟正在发光，地面上浮现出巨大的星形图案，与晶体表面的纹路完全一致。
"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深转身。陈默就站在那里，机械义肢完好无损，左眼的星形胎记闪烁着温暖的金光。他手中捧着半块融化的糖画，笑容灿烂如初："我就知道你能行。"
林深愣住了："陈默？你......"
"时间不多了。"陈默打断他，指向星形图案的中心，"原初之火的核心就在下面。苏姨说......你才是真正的钥匙。"
林深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星核正在与地面共鸣。星形图案从废墟蔓延到整个城市，在夜空中拼出巨大的星座——那是母亲日记里提到过的"轮回印"，也是高维文明恐惧的"变量之阵"。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林深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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