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程远被电话铃声惊醒。
窗外暴雨如注，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河流。他下意识去摸床头柜的眼镜，却碰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许嘉怡昨晚熬夜画画，不知何时把假睫毛粘在了他的镜架上。
“程医生，七床孕妇子宫破裂，血色素掉到5克了！”电话那头，住院医师的声音像绷紧的弦。
程远瞬间清醒。他轻手轻脚下床，出门去医院。
程远的手腕在无影灯下微微颤抖。
这不是因为疲惫——尽管他己经连续站立了西小时二十七分钟，尽管他的腰椎正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真正的原因藏在手术服第三层口袋里：一枚被体温焐热的柠檬黄创可贴，边缘己经卷曲。
"电凝。"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
器械护士递来设备时，瞥见他额头渗出的汗珠正顺着眉骨滑落。这很奇怪，程医生从不出汗，就像他从不迟到，从不在手术中说多余的话。
"血压?"
"80/50，还在降。"
程远咬住口腔内侧的，铁锈味在舌尖蔓延。这个太熟悉了：孕妇仰卧，子宫外露，血色浸透铺巾。三年前那个雪夜，八岁女孩的手术台上也是这样的猩红。
"程医生?"麻醉师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要不要通知新生儿科?"
手术刀在他指间转了个微妙的角度。这个动作许嘉怡最熟悉——每当他修改画稿时，油画笔也会这样灵巧地翻转。
"通知。"他切断最后一根粘连组织，"准备Apgar评分。"
婴儿被取出的瞬间，窗外炸响一道惊雷。程远恍惚看见无影灯的光晕里浮动着彩虹色微粒，像许嘉怡总爱撒在画纸上的闪粉。
当程远摘下沾血的手套时，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监护仪上的心率线平稳地跳动着，像一首终于找到节奏的歌。护士长偷偷抹了抹眼角——这台子宫破裂合并DIC的抢救手术，死亡率原本高达83%。
"程医生..."住院医师小声提醒，"您该去换衣服了。"
程远这才发现自己的刷手服前襟全湿了，不是血，是汗。他低头看了看表——4小时52分钟，比他预估的慢了17分钟。
（许嘉怡一定会嘲笑他的误差率。）
更衣室的镜子里，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程远用冷水扑了扑脸，突然摸到口袋里鼓鼓的东西——是那颗许嘉怡偷偷塞给他的彩虹糖，包装纸上还画着歪歪扭扭的爱心。
他拆开糖纸，发现里面裹着一张字条：
"如果手术成功，奖励一个亲亲。
如果失败...那就两个亲亲！
——你的不专业家属"
程远突然笑出声来。这个不合时宜的笑容把推门进来的麻醉师吓了一跳。
"患者家属在等您..."
"我知道。"程远把糖纸仔细折好塞回口袋。
深夜的ICU外，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等待着程远。
“程医生，我是7床患者的父亲。”老人说着，突然深深鞠了一躬，腰弯成九十度，久久没有首起来，“我女儿…是熊猫血，又碰上子宫破裂，如果不是您……”
程远扶起他时，摸到老人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务农留下的。老人的袖口还沾着泥点，显然是从乡下连夜赶来的。
“您女儿很坚强。后续好好好休息就行！您也休息，剩下是医护人员的工作。”
天也亮了，程医生也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工作了。
查房时，程远在护士站发现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了彩色纸星星。
“5床小患者留下的。”护士笑着说，“她说要攒够一千颗，让程叔叔笑一笑。”
程远拿起罐子，发现底部压着一张照片——是上周儿童节，许嘉怡带着孩子们给他做的“听诊器蛋糕”，而他被奶油糊了一脸，嘴角却是上扬的。
程远刚进办公室，就看见桌上摆着一筐还沾着鸡粪的土鸡蛋，底下压着张字条：
“程医生补补！——8床家属”
许嘉怡后来用这些鸡蛋做了蛋糕，结果把盐当糖，程远面不改色地吃完了一整块。
患者家属送来锦旗，红底金字写着：
“华佗再世，救我狗命”
（其实是家里泰迪刚做完手术，送错了科室）
程远的微信突然收到99+条消息，点开发现是某个家属群的集体刷屏：
“谢谢程医生！！！（鲜花）（烟花）（磕头.gif）”
程远从不擅长接受感谢，想到了许嘉怡教他：
对年长的患者，轻轻点头说“应该的”
对小朋友，蹲下来平视着击掌
对激动的家属，递一包纸巾
而他自己后续——在病历本最后一页，画一颗极小极小的星星。
（许嘉怡说，那是他独有的浪漫。）
(http://www.quwenw.com/book/ADBJE0-2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uwen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