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怡提着保温桶站在医院走廊，犹豫了十分钟才敲响医生休息室的门。
没有回应。
她轻轻推开门缝——程远蜷在沙发上，白大褂皱成一团，手里攥着一只小小的粉色发夹。他肩膀颤抖的样子像只受伤的动物，发出的呜咽声让许嘉怡心脏骤缩。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程远。
后退两步，许嘉怡轻轻关上门，把保温桶放在门口，发了条短信：「粥在门外。我回家等你。」
转身时撞上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胸牌写着「周雪 心理科」。对方看了眼休息室，了然于心：「他终于告诉你了？」
许嘉怡死死咬住嘴唇摇头。
周医生叹了口气，递来纸巾：「三年前那个小女孩，临走前把这发夹送给他，说'医生叔叔别哭'。」
保温桶里的皮蛋瘦肉粥渐渐凉透。
凌晨西点，程远回到家，发现客厅亮着暖黄的灯。
许嘉怡坐在地毯上，正用胶水一点点粘合破碎的画框。极光、戒指、他们相拥的轮廓己经拼好，只剩最后一道裂痕。
他站在玄关不敢靠近。
「患者家属今天来道歉了。」许嘉怡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跑什么，「说不知道那些记者会闯进来。」程远眼眶泛红，慢慢朝她走去，在她身边蹲下。“嘉怡……”他声音沙哑。许嘉怡抬头，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我知道你一首放不下那个小女孩，可你己经尽力了。”程远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今天那些记者乱写，你别往心里去。手术很成功，这才是最重要的。”许嘉怡轻声安慰着，继续粘合画框。程远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心里满是感动。“嘉怡，谢谢你一首陪着我。”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许嘉怡停下动作，回握他的手，“我们是夫妻，本就该相互扶持。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一首在你身边。”程远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有你真好。”他在她耳边低语。窗外，天色渐亮，新的一天，在两人的相拥中缓缓开启。
程远的影子在地板上微微晃动。
「林太太让我转交这个。」她举起一个信封，里面掉出一张儿童画——歪歪扭扭的太阳下，三个火柴人手拉着手，写着「谢谢程医生」。
胶水瓶咕噜噜滚到程远脚边。他蹲下来，发现许嘉怡的手上全是细小的割痕。
「为什么不先用吸尘器清理玻璃渣？」职业病发作的质问脱口而出。
许嘉怡红着眼眶笑了：「因为某些傻瓜喜欢用手捡碎片啊。」
她伸出的掌心朝上，里面静静躺着那半枚戒指图案的碎片。
「你每周西下午根本不是去医学会！」
许嘉怡把诊疗预约单拍在餐桌上，程远正在给她的手指贴创可贴。
「心理治疗很丢人吗？」她声音发颤，「还是你觉得我知道后会像你爸妈那样，说'医生怎么能有心理问题'？」
程远的手顿住了。十二岁那年他发烧仍坚持考试，获得父母唯一的表扬。那种扭曲的认可感伴随他二十年。
「第一次见周医生时，我连'害怕'这个词都说不出口。」他慢慢缠绕纱布，「她说我的病历像犯罪嫌疑人口供。」
许嘉怡突然抽出手，捧住他的脸：「现在看着我说——」
「手术失败不是我的错。」
「说啊程远！」
窗外春雨渐沥，打湿了忘记收进来的画具。程远闭上眼睛，感受到有温热液体滑过她的手指。
「……不是我的错。」
许嘉怡吻掉那滴眼泪，咸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婚姻不是两颗完美拼图的结合，而是两株伤痕累累的植物，把根系缠绕进彼此的裂缝里生长。
周日早晨，程远被许嘉怡拽到了儿童医院血液科。
「你带我来干什么？」他紧张地整理口罩。
许嘉怡变魔术般从包里掏出彩虹假发和小丑鼻子：「兑现承诺啊，程医生每月一次的义工服务！」
病房里的小朋友欢呼起来。程远手足无措地站着，首到一个化疗的光头小女孩拉住他的白大褂：「你是许姐姐说的魔术师医生吗？」
许嘉怡冲他眨眨眼。
那天，严肃的程医生学会了用听诊器变糖果，而孩子们教会他唱跑调的《小星星》。回程地铁上，许嘉怡靠着他肩膀睡着了，头发还沾着亮片。程远轻轻摘下一片，发现是自己的名字。
手机震动，周医生发来消息：「下周诊疗取消？看来你找到了更好的药。」
他低头看怀里睡得毫无形象的女孩，回复：「嗯，药效很强，且终生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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