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书他们赶到衙门时,衙门正堂前人声鼎沸,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张知节踮起脚尖,颈项伸得老长,却只能望见一片攒动的人头。
里侧不时有人高声传递着最新消息,引得外围人群一阵骚动。
张书当机立断的将小背篓往张知节手上一扔,“拿着,我挤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
张知节只觉手中一沉,再抬眼时,就见张书像一条泥鳅一样,灵活而迅速的挤进乌压压的人群里。
······
“挤什么挤!没看见这儿都是人吗?”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踩我脚?”
“啊!哪个不要脸的摸老娘屁股!?”
张书趁机借势,几个闪转腾挪,终于挤到了最前排,刚站稳脚跟,一抬头,正对上公堂之上端坐的那人的目光。
张书眼前一亮,不由在心里感叹一句:好一个美大叔。
只见那人头戴乌纱,身着官服,面容肃穆却不失俊朗,剑眉下一双凤目炯炯有神,就是唇边的那一字胡,让张书拿不准他的年龄。
看够了美男子,张书的目光移向他身侧。
左侧立着个魁梧汉子,张书认出正是那日在街头带头捉凶的张头儿,此刻他的右手紧紧握住腰侧的刀柄,目光凶狠的看下堂下跪坐的犯人。
右侧小案后端坐着一位一袭藏蓝长袍,头戴方巾的文士,手握狼毫在宣纸上沙沙游走,将堂上每一句对答记录在案。
正上方高悬“明镜高悬”的匾额,公案桌上整齐摆惊堂木和签筒,那签筒里插着的红黑两种颜色的头签。
两侧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而立,个个挺胸抬头,神情肃穆。
张书飞快扫过那跪坐的两人。
左边一人身材中等,身着素色锦衣,手臂上缠着一条黑色布带,说明家中今日有亲人过世,想必就是受害者家属庞家二少爷了。
另外身形瘦小,此刻正抖如筛糠,头低得几乎要埋到地上去,应该就是杀害庞老爷以及庞大少爷的嫌疑犯了。
他褐色粗布短打上遍布带血的破口,瞧着有新伤也有旧伤,像是经历了什么严刑拷打似的。
张书正想着这陈来福怎么不在,就听堂下跪着瘦小男子突然高喊一声:“我没杀人!是庞二郎杀了他爹还有他大哥,我都看到了!”
嚯!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你这杀人凶手害了我父兄,还敢污蔑我!看我不杀了你!”
庞安闻言一惊,猛地暴起,双臂前伸就要扑向告发者。
早有防备的衙役们眼疾手快,水火棍交叉一架,那壮汉便又被按回地上。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告发,人群陡然一静,随后爆发出比之前都要嘈杂的讨论声,但是大多数都是不信的,毕竟这弑父杀兄,太过惊世骇俗。
张书却微微勾起嘴角,信了七分。
从糖水妇人听说庞老师是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后脑遭重击而亡时,她就觉得肯定是熟人作案。
若非亲近之人,怎能让庞老爷在深夜书房里背对而坐?又怎会连呼救都来不及?
就在她暗自思忖时,忽然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顺着首觉望去,却发现堂上之人均神色肃穆地看着马大发或庞泰。
是错觉吗?
啪!
惊堂木清脆的声响震彻公堂,所有喧哗戛然而止。
“庞安,公堂之上,竟敢口出秽语,喊打喊杀,来人,拖下去先打十杖以儆效尤。”
说罢,卢正庭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红头令签,手腕一抖,那令签不偏不倚正落在庞安眼前。
庞安惊恐地瞪大双眼,刚要喊冤求饶,却被衙役一把捂住嘴巴,按在了刑凳上。
随着裤腰被扯下,冰冷的板子重重落下,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抽搐。
张书见此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公堂杖刑,竟是当众褪裤行刑!
十杖很快就打完了,庞安像一条湿漉漉的死狗一样被衙役重新强按着跪坐在地。
“马大发。”
卢正庭一声轻唤,近距离观看了行刑全过程的马大发陡然回神,顿时浑身剧颤,整个人几乎贴伏在地。
“小、小的在。”
“你既声称亲眼目睹庞安弑父杀兄,便细细道来,何时何地,他又是如何行凶,可有凭证,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马大发战战兢兢首起上身,连声说绝不敢妄言。
他咽了口唾沫,偷瞄一眼身旁面如死灰的庞安,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始供述。
还真被那糖水妇人说中了,这马大发还真是一个外乡人,家住在几百里外的华盖县,而且和庞安一样也是个赌鬼。
但是他没庞安身家那么丰厚,赌红了眼后卖妻卖儿卖女,最后无人可卖后,为了躲避赌坊的追债,一路南下来到了北亭县。
身上没有路引,全靠藏在粪夫的车底进出城门,进城后专找城内荒废无人居住的房屋落脚,因着年少的时候学过几年的拳脚功夫,身形瘦小灵活,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梁上君子。
七日前,他趁着夜黑风高翻墙进了庞家,可刚走到库房门口准备撬锁,就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慌忙中翻身上了屋顶。
刚在屋顶上伏下身子,就见庞二少爷庞安跟着庞家老爷身后一起走进了书房。
这下他是一动都不敢动了,就怕屋内两人听见房顶上的动静。
正当他想着如何是好时,猛地听见身下传来一阵哭嚎,他附耳偷听,发现是庞安正在哭求庞老爷原谅。
原来是这庞家老爷下定决心要整治小儿子赌博的恶习,不仅停了他的月例,还吩咐店里的掌柜,不许他支取账上的一分一毫。
最绝的事,庞老爷竟然告诉了县里所有的赌坊,绝不会为他签下的任何欠条买单,赌坊要砍手还是砍脚都随他们的便。
这连环招下来,庞安一下子上了赌坊的黑名单,一出门就会对上赌坊的追债,只是目前为止看在庞家的面子上,一时还无人真敢对庞安的手脚下手。
可无论庞安如何哭求,庞老爷依旧是不肯在银钱方面松口,还打算派他跟着庞家收粮的队伍去外地收粮,这没几个月可回不来。
听到竟然有人和他一样,也是嗜赌如命,马大发一时间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庞安哭求到最后,声音己经是无比嘶哑,但是庞老爷依旧是打定了主意,表示绝不再溺爱幼子。
庞安似乎也认命了,马大发在房顶上听到他说,要拿走庞老爷身后八宝架上的一个小木雕,说那是他小时候亲自雕刻而成的庞老爷的生肖,希望在收粮路上能时刻拿出来看看,才能谨记亲爹的教诲。
庞老爷沉默片刻后同意了,可马大发却觉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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