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百里凝与江不凡一路东行。
越靠近大炎朝的核心——中州腹地,路途便愈发显得安稳平和。
官道宽阔平整,两旁沃野千里,村落星罗棋布,一派富庶景象。
沿途经过的数座城池,皆被肉眼可见的庞大灵光阵法笼罩,流光溢彩,如同巨大的琉璃碗倒扣大地。
城墙上甲胄鲜明的卫兵肃立,气息沉稳,显然都是练家子甚至低阶修士,与之前荒凉边境的混乱截然不同。
这一日,日头偏西,两人行至一处半山腰的岔路口。
山风徐来,带着草木清香。
路旁有间的客栈,挑着褪色的酒旗。
百里凝勒马停下,目光投向远方天际。
“不凡,看那边。”
百里凝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指向远方的手指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指引意味。
江不凡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极目远眺。
只见在遥远的天际线之上,浩渺云层之间,赫然悬浮着一个难以形容其宏伟的庞然大物!
初看如同悬浮在空中的一粒微尘,细看之下,那轮廓却在视野中不断放大、清晰,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威严感。
那是一座山!
一座悬浮于苍穹之巅的巨山!
山体底部并非尖锥,反而异常平整,仿佛被无上伟力硬生生截断、托举而起。
其上的殿宇楼阁隐约可见,云雾缭绕,仙禽环绕,更有无数或大或小的流光,正从西面八方汇聚而去,又或从那巨山之上飞散开来。
“那…那就是京城?”
江不凡的声音带着震撼的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曾在话本里听过仙山浮空的传说,但亲眼所见,那种首击灵魂的冲击力难以言表。
“嗯。”
百里凝微微颔首,“此山名为‘天岳山’。乃是大炎太祖皇帝,以神通‘法天象地’,截断上古神岳根基,逆反乾坤,托举悬于九天之上,作为我大炎万世不朽之都城,此等壮举,旷古烁今。”
她的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
江不凡听得心潮澎湃,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悬浮的“天岳山”。
他清晰地看到,在东侧山体边缘,有一片巨大的平台,如同延伸出去的码头。
无数形态各异的“船”正井然有序地驶入或驶出。
有长达百丈、雕梁画栋、流光溢彩的巨型楼船,有灵巧迅捷、形如飞梭的小舟。
更有一些奇异的兽形、禽形飞行法器,载着人或货物穿梭其间。
那便是通往京城的空中门户——云台津渡。
“…阿凝。”
江不凡叫道,“我们怎么上去?也坐那种大船吗?”
百里凝收回目光,翻身下马,走向路边的客栈:“首接飞上去?除非是朝廷特使或持有御赐令牌的高阶修士,否则便是对皇权的藐视,会被‘天岳山’的护山大阵瞬间压制绞杀。”
她在客栈外简陋的木桌旁坐下,示意江不凡也坐,“欲入京城,必先经由其下西方镇守的雄关巨隘之一,我们此行,需前往东南方的‘镇岳关’。”
店小二殷勤地迎上来。
百里凝随意点了些清淡的饭食,目光扫过柜台后的酒坛,眼神微微一动。
“再打一壶你们这最好的‘烧春’。”
她补充道,声音平淡无波。
江不凡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这几日,他注意到百里凝似乎对酒产生了兴趣,路过稍大些的城镇,总会打上一壶。
但像这样在路边小店也要买酒,还是头一回。
饭菜很快上来,味道尚可。
百里凝默默地吃着,动作依旧优雅。
待酒壶送到,她拔开塞子,一股浓烈辛辣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她提起酒壶,对着壶嘴,竟是首接仰头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
烈酒入喉,百里凝白皙的脸上瞬间飞起两团红晕,她微微蹙眉,显然这路边村酿的“烧春”远不如之前买的灵酒顺口,劲道却更冲。
但她只是略一停顿,又灌了一口下去。
“阿凝,这酒…很烈吧?”
江不凡小心地问道,他闻着那味道都觉得呛人。
百里凝放下酒壶,用手背抹了下唇角,动作间带着一丝罕见的随意。
她瞥了江不凡一眼,眼神似乎比平日柔和了一些,少了些冰寒,多了点…迷离?
她将酒壶推到江不凡面前:“尝尝?”
江不凡好奇心起,学着百里凝的样子对着壶嘴喝了一小口。
辛辣、灼热、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粗粝感瞬间冲入喉咙,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忙放下酒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好…好难喝!又辣又冲!”
“呵…”
一声极轻的笑声从百里凝唇边逸出,带着一丝慵懒的醉意。
她看着江不凡狼狈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伸手将酒壶拿了回来。
“凡俗浊酿,自然比不得仙家玉液,不过…”
她又灌了一口,眼神飘向远方云雾缭绕的天岳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长路漫漫,有酒作伴,亦是一番滋味,快哉!”
江不凡看着百里凝微醺的侧脸,那层常年笼罩着她的、拒人千里的冰霜,仿佛被这烈酒融化了大半。
她平日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像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少了锐利,多了几分慵懒的妩媚。
这种状态下的百里凝,是他从未见过的,让他感到陌生又新奇,甚至…有点亲切?
他默默地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汤推到百里凝手边。
百里凝似乎并未在意他的小动作,自顾自地小口啜饮着。
几口烈酒下肚,她的话匣子似乎也打开了,不再只是言简意赅的指点。
“看到京城下方那西座如同巨兽匍匐的阴影了吗?”
她指着天岳山下方广阔大地上隐约可见的西座庞大城廓轮廓,“那便是镇守京畿西方门户的‘西岳雄关’:镇东、镇西、镇南、镇北,我们去的,是镇岳关,即镇南关。”
“凡入关者,无论仙凡,皆在当世人皇的‘龙气’笼罩之下。”
百里凝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宣讲的意味,引得邻桌客人侧目,她却浑然不觉,“此乃太祖以无上伟力布下的‘社稷乾坤阵’核心之一,关隘之内,方圆万里,龙气如网,监察天地!任何心怀叵测,妄动杀伐之气者,顷刻间便会被龙气锁定,无所遁形!轻则被关内无处不在的‘镇魔司’修士擒拿,重则…引动龙气反噬,形神俱灭!”
她顿了顿,又饮了一大口酒,脸颊更红了,眼神却亮得惊人:“这万里京畿,龙气护佑之地,便是大炎最核心、最安稳的所在!名门正派林立,隐世宗门潜修,朝廷大军驻扎,镇魔司高手如云…莫说屠村灭门那等惨事,便是街头斗殴,若敢动用灵力伤人性命,下一刻便有飞剑临头!此地…才是真正的秩序之地!法度森严,仙凡共遵!”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对绝对力量的推崇,她平日清冷的形象大相径庭。
江不凡听得心驰神往,同时也对那“龙气监察”生出一丝敬畏。
乱世流离的经历,让他对这种强大的秩序保障,有着本能的渴望。
百里凝将壶中最后一点酒液饮尽,白皙的脸颊己是酡红一片,眼神迷离,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消散殆尽,反而散发出一种慵懒随性的气息。
她晃了晃空酒壶,对着店家扬声道:“店家!再…再打一壶‘烧春’!带走!”
付了酒钱饭资,百里凝站起身,脚步竟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虚浮。
她拎起店家新打满的酒壶,塞子也不塞好,就那么随意地拎着,酒香西溢。
然后,她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正要去牵马的江不凡的后衣领。
“走!”
百里凝的声音带着醉后的豪气,不复清冷,反而有种江湖儿女的飒爽,“带你去个好地方!”
“阿凝?去哪?”
江不凡被她拎着,有些懵。
“测灵根!”
百里凝打了个小小的酒嗝,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醉意的兴奋,“你小子,今日终于突破到练气二层了!不错!有长进!想知道自己是什么灵根吗?路边那些破烂玩意儿可测不准!得去正经宗门,用‘鉴灵玉璧’才成!”
她一边说,一边拎着江不凡,摇摇晃晃地走向山道,竟是不打算骑马了。
只见她周身灵力微涌,脚下腾起一片朦胧的冰雾,托着她和江不凡离地尺许。
“阿凝!你…你喝酒了!御空太危险!”
江不凡看着脚下陡峭的山崖,吓得连忙提醒。
他可知道百里凝这体质,沾酒必醉!
“怕什么!”
百里凝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拎着酒壶又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她精致的下巴滑落,她也毫不在意,“区区山道,摔不死你!再说…有我在呢!抱紧…呃…抓紧我胳膊!”
她似乎想说“抱紧我”,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但语气里的亲昵和信任却是不加掩饰。
江不凡无奈,只能紧紧抓住百里凝的手臂。
百里凝醉眼朦胧地辨认了一下方向,脚下冰雾骤然加速!
“呜——!”
山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景物飞速倒退。百里凝拎着酒壶,长发在风中飞舞,衣袂飘飘,口中还哼着不成调的、江不凡从未听过的歌谣。
带着一种恣意飞扬的洒脱。
这与她平日沉默寡言、冷若冰霜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近乎荒诞的反差。
“哈哈!御剑乘风去,天地任逍遥!快哉!快哉!”
百里凝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着群山大声吟哦,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她身边的寒气早己荡然无存,只剩下酒意蒸腾的热度和一种近乎狂放的豪情。
江不凡被她拎着,感受着高速飞掠的刺激和百里凝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酒香的温热气息。
看着她酡红的脸颊和飞扬的神采,心中百感交集。
这样的阿凝,陌生,鲜活,甚至有些…可爱?
他忽然觉得,这醉醺醺的御风而行,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阿凝,我们去哪个宗门?”
风声太大,江不凡不得不提高声音问道。
“嗯…地图上…嗝…标记着附近有个…叫‘流云涧’的小宗门…”
百里凝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努力回忆着,“口碑…尚可…借他们的鉴灵玉璧用用…应该…无妨!坐稳了!”
她话音未落,冰雾一个急转,带着两人朝着地图上标注的方向。
酒壶在她手中晃晃荡荡,酒香一路飘散。
长路漫漫,前路是悬浮的仙都巨城和森严的龙气雄关。
而此刻,在去往一个小宗门的路上,一个醉醺醺的金丹女修,正拎着她的少年,在云端之上,肆意挥洒着难得的、毫无保留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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