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昊在县衙后厢的床榻上昏昏沉沉躺了好几天。
梦里尽是刀光血影，虎煞帮主狰狞的脸和喷涌的鲜血交织，还有那紧逼面门的大刀。
他几次惊叫着“到了地府？”，首到被一只温凉的手按住额头，才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最先看到的是李县令那张带着忧虑又沧桑的脸。
然后是一旁丫头好奇打量着他的眼睛。
再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挤了过来，是黝黑结实的小石头！
“石…石头？！”
李元昊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但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元昊！你终于醒了！差点吓死我了！”
小石头激动地抓住李元昊没受伤的手，眼圈也红了。
原来小石头和他爹前几日回来了。
他们跟着外出采矿的队伍，半路不幸撞见萧家子弟围杀一个野外散修，杀人夺宝虽说再常见不过，但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就愣了一会。
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子弟，视凡人为蝼蚁，竟顺手挥起屠刀！
整个队伍，只有小石头和他爹仗着对山林熟悉，拼死逃了回来。
李元昊听着，心头沉重，反手用力握了握小石头的手：“回来就好！以后跟着昊哥我！在陨阳镇，昊哥护着你！哥给你封个管事，管几十号人，让你过过当将军的瘾。”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不忘咧嘴一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惯有的得意，“你是不知道，你不在这些天，昊哥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西边的虎皮狗，练气二层的修士！被昊哥我，咔！”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一刀封喉！现在整个陨阳镇，谁不知道我李元昊的名号？整个地界，现在是我说了算！”
小石头听得目瞪口呆，又是后怕又是崇拜。
待丫头和小石头被李县令支开去端药，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李县令的神色严肃起来。
“元昊，你打小的事迹我就听丫头跟我提起过，连先生你都不放在眼里，爬墙头翻院子，偷窥寡妇洗澡，上树糟蹋庄家……你己经在镇上出了名，是个大名人。”
李元昊有些谦虚的挠挠头，“哪里哪里……嘿嘿嘿，过誉了。”
李县令看着他，语气深沉，“现在虎煞帮虽除，但陨阳镇的乱局并未结束，西区残部、涌入的难民、还有那些心思各异的势力……隐患仍在，你如今在陨阳镇东西二 区…声望无二，己非昔日少年。”
李元昊靠在枕头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己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我懂，李叔，你想我怎么做？”
他明白，李县令这是在给他递话头。
整合剩下的势力，还小镇一个真正的太平，这担子，似乎落到了他肩上。
“如何整合？如何让各方心服口服，归于秩序之下？”
李县令抛出问题，目光带着考校。
李元昊顿时卡壳了。
他挠了挠缠着绷带的脑袋，眉头拧成了疙瘩。
整合？心服口服？这可比带着兄弟打打杀杀难多了！
他倒是读过几天私塾，可心思全在掏鸟窝、斗蟋蟀，吹牛上了，先生讲的那些大道理，左耳进右耳出。
后来私塾散了，就更没处学了。
憋了半天，李元昊脑子里灵光一闪，蹦出个他自己觉得绝妙的主意！
“李叔，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眼睛发亮，“咱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难民，全拦在镇子外头！不让他们进来添乱！我呢……”
他挺了挺胸脯，仿佛身上的伤都不疼了，“我就…我就封自己当个‘飞虎将军’！专门镇守咱陨阳镇！保证太平无事！你看，名头响亮，听着就唬人！”
“胡闹！”
李县令脸一板，差点气笑了，“‘飞虎将军’？大炎朝是有法度的！官职爵位，岂是儿戏？岂能由你自封？这传出去，是杀头的罪过！”
“哎呀，李叔！”
李元昊急了，指着窗外，“您听听！您听听外面！”
果然，隐约传来衙门口捕快和李元昊手下几个愣头青因为地盘琐事发生的争执声，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李县令望向窗外，看着那几个穿着皮甲、腰挎腰刀、神情桀骜的少年，再想想如今陨阳镇衙役人手不足、威信受损的现状。
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虽然莽撞、却真真切切拼死为小镇除掉大害的少年。
他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与妥协。
“罢了罢了…”
李县令疲惫地摆摆手，“‘将军’之名，绝不可对外宣称！只在你手下那帮…嗯…‘飞虎营’里叫叫也就罢了，我不管你，但是出了这陨阳镇，给我老老实实！”
他加重了语气强调，“镇内治安、防御流民侵扰之事，就…就交给你统筹，所需人手，从你手下挑选精干者，报备衙门，按…按民壮登记造册，至于粮草后勤、户籍安顿这些内务，由本官负责。”
李元昊一听，心头狂喜！
虽然没拿到正式的“将军”名头，但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他李元昊，不再是街头混混头子，而是陨阳镇实际掌管武备、负责安全的“头号人物”了！
名正言顺！
“李叔放心！包在我身上！打小算命的就说我有出息，前不久我还能敢翻你家院墙，现在我有信心统筹几百人。”
李元昊拍着胸脯保证，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但脸上的兴奋和得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他感觉胸腔里憋着的那股气，终于顺畅了。
日思夜想，不就是想让人看得起吗？
不就是想让老娘过上好日子，让跟着他的兄弟有口饭吃，让这破败的小镇不再任人欺凌吗？
现在，他好像真的摸到了一点边！
看着李元昊眼中那纯粹的、属于少年人的光芒，李县令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这陨阳镇的将来，或许真的要系在这个胆大包天、却又重情重义的小子身上了。
只盼他…真能担起这份沉甸甸的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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