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李清照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好奇，忍不住开口：“公主殿下，他们都说您在南荒长城斩杀了好多好大的妖！是真的吗？”
她张开手臂比划着，试图还原那犀牛妖头的庞大。
“笨蛋！”
江不凡立刻嗤之以鼻，翻了个白眼，指着大殿方向，“那么大的妖头就摆在那儿！血淋淋的！眼珠子都跟灯笼似的！还能有假？你当皇宫里的人都是瞎子啊？”
云瑶不服气地嘴：“哼！那……那也可能是用法术变出来的幻象！或者……或者用别的什么大东西冒充的！话本里都这么写！”
“你才胡说！”
江不凡梗着脖子反驳。
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花辞站在中间，急得小脸通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手绞着衣角，想劝架又不知如何开口。
李清照看着他们吵闹的样子，眼中那层淡淡的忧伤似乎被冲散了些许，她轻轻抬手，止住了两个小家伙的争执：“是真的。”
简单的三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瞬间让江不凡和云瑶都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她。
江不凡的好奇心立刻占了上风，他凑近一步，眼睛发亮：“公主殿下，南荒那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到处都是妖怪？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漫山遍野，张牙舞爪？”
李清照的目光投向亭外沉沉的夜色上。
她微微颔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浸透风沙的疲惫：“那里……只有望不到头的黄沙，黄色的沙子，连天空都是昏黄的。”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香薰盒的边缘：“黄沙下面……埋着数不清的骨骸，有妖兽的，也有……我们人族修士的，还有很多折断的兵器，破碎的法宝，锈蚀的铠甲……它们就那样散落在沙地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没人敢下去收殓吗？”
云瑶小声问，带着一丝恐惧。
李清照的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不敢，因为沙丘的阴影里，黄沙的沟壑中，永远藏着无数双饥饿的眼睛，蝎子妖、沙蛆妖、沙鼠妖……它们像影子一样潜伏着。”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回忆，“我们曾试着放一头活羊出城……不到五十步，沙子下面猛地窜出数不清的妖物，瞬间就把羊撕扯得粉碎，连骨头都没剩下几根，然后……它们又悄无声息地沉入沙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三个孩子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那……那守长城的修士们，是不是都特别特别厉害？”
江不凡压下心头的寒意，追问道，眼中闪烁着对力量的向往。
李清照侧过头，目光有些失焦地投向亭外幽暗的湖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月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那沉寂的忧伤似乎更深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遥远的追忆和无法掩饰的倾慕：“很厉害，能在长城上站稳脚跟的修士，修为至少都在金丹之上，只有负责运送物资、修补城墙的后勤，才由普通修士和凡人担任。”
“那最厉害的呢？是不是有那种一剑能劈开一座山的？”
江不凡兴奋地追问。
李清照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脸上竟极其罕见地、极其迅速地掠过一抹极淡的红晕，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瞬间又消失无踪。
她微微低下头，声音轻得如同梦呓：“我心目中最厉害的……是上一任城主，他……也是我第一次踏上长城时，见到的第一个人……”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少女般的柔软和怀念，让旁观的云瑶都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花辞也似懂非懂地看着公主脸上那转瞬即逝的羞涩。
“后来呢？”
云瑶迫不及待地问。
李清照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痛楚和惋惜。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说出那段往事：“后来……有三位妖王联手攻城，威势滔天，他……他一人一剑，立于城关之前，硬生生挡住了万千妖潮……亲手斩杀了其中两位妖王！”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可是……他自己也……身负无法挽回的重伤，道心……彻底破碎了……最终……淹没在了无穷无尽的妖群之中……尸骨无存……”
亭子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的丝竹声传来，更显得此地的哀伤沉重。
三个孩子都沉默了，被这英雄末路的悲壮深深震撼。
李清照抬手，用指尖极其快速地抹过眼角，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刻骨的寒意：“我喜欢他，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坚定，“他死后的三年里，我只有一个念头——报仇！每次夜里轮值，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那片在月光下泛着森森白骨的‘骨骸池’……我总在想，他的骸骨是不是也在里面？我好多次想冲下去……哪怕只是找回他的一块骨头……都被死死拦住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几个月前，我亲手斩了那头铁犀！就是它，当年分食了他的一条臂膀！这……算是给他报了半个仇！”
“公主姐姐……”
云瑶眼圈红了。
花辞也难过地低下头。
江不凡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
他猛地跳起来，几步冲到亭子中央，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膛，稚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豪气：“公主殿下！您别难过！您等着！我江不凡在此立誓！总有一天，我要亲自提着三尺长剑，杀到南荒去！把那些害人的妖怪，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定要在长城上刻下我的名字！”
少年的誓言在寂静的花园里回荡，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李清照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眼神明亮的少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江不凡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声音温柔：“好，有志气。”
她看着江不凡的眼睛，忽然问道：“那……你想去长城看看吗？看看你发誓要守护的地方？”
江不凡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想！做梦都想！”
李清照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她伸出白皙纤细的小拇指，对着江不凡晃了晃：“那，我们拉钩，只要你三年之内，能靠自己的本事，走到南荒长城，找到我。我就破例一次，让你登上墙头，亲手杀一回妖！如何？”
“拉钩就拉钩！一言为定！”
江不凡豪气干云，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还沾着点油污的小拇指，郑重地勾住了公主那如玉般的手指。
“一言为定。”
李清照微笑。
就在这时，花园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呵斥声！
“滚开！本殿下要去哪儿，轮得到你们两个贱婢拦着？”
“殿下息怒！公主殿下正在亭中休息……”
“滚！”
是三皇子那嚣张跋扈的声音！
李清照脸色微变，迅速收回手，对着三个孩子低声道：“快走！顺着那边小路一首跑，尽头墙根底下，有一丛茂密的藤蔓，后面有个小洞，钻出去就是通往大殿的路！快！”
江不凡、云瑶、花辞哪里还敢耽搁，立刻跳起来，朝着李清照指的方向，像三只受惊的小兔子，撒腿就跑！
他们刚冲出亭子，就看到三皇子带着几个气势汹汹的随从，正粗暴地推开那两个阻拦的女侍卫，大步流星地朝着凉亭方向走来。
三人头也不回，沿着曲折的小径狂奔，果然在花园最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堵高墙。
墙根下，浓密的爬山虎藤蔓如同绿色的瀑布般垂落。
江不凡眼疾手快，一把撩开厚厚的藤蔓——一个仅容孩童通过的、黑黢黢的狗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快钻！”
江不凡低吼一声，率先趴下，手脚并用地往里钻。云瑶紧随其后。
花辞虽然害怕，但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呵斥声，也顾不得许多，咬着牙跟着钻了进去。
三个小小的身影，狼狈不堪地从狗洞的另一头钻出来，带着一身尘土和草屑，头也不回地朝着灯火辉煌的大殿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身后，花园里李清照平静对待三皇子的回应，己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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