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殿门的角落里，气氛与大殿中心的喧嚣截然不同。
青花辞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唯一一块肉，像只珍惜存粮的小松鼠。
云瑶眼尖，立刻伸出筷子，把自己碗里一块肥瘦相间的酱肉夹了过去，稳稳落在花辞碗里，还学着大人语重心长的口吻：“喏，给你！小孩子长身体呢，光吃一块怎么够？得多吃肉！”
玄静也探过头，看着花辞清瘦的小脸，带着点怜惜：“是呀，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一阵风都能吹跑了似的，多吃点。”
花辞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抬起头，对着云瑶和玄静露出一个腼腆又真诚的笑容：“谢谢云瑶姐姐，谢谢玄静前辈。”
声音细细软软的。
江不凡坐在旁边，正抱着一个油光锃亮的鸡腿啃得满嘴流油，腮帮子鼓鼓囊囊。
他斜眼瞟着被“赶”到自己这边的花辞，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又冒了上来，总觉得这个小师妹的出现，分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连带着看她碗里的肉都觉得有点碍眼。
百里凝坐在他身侧，纱笠微侧，仿佛能洞穿他的心思。
清冷的声音透过薄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开导意味：“不凡，心胸开阔些，她是你师妹。”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我幼时，父亲也曾纳妾，给我添了个弟弟，初时……心中也有芥蒂，但血脉相连也好，陌路相逢也罢，既成了一家人，便该视作一份子，骨肉亲情，容不得太多私心计较。”
江不凡嘴里塞着鸡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但那语气明显是有气无力，透着不情不愿。
另一边，玄静看着乖巧安静的花辞，笑着问道：“花辞，这名字真好听，是你师父起的吗？”
花辞用力点点头，小脸上带着对师父的崇拜：“嗯！师父起的！师父说，我以前叫阿花，不好听。”
她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地补充，“师父说，‘青花’是很好看的瓷器，‘辞’是……是……嗯，师父说是很文雅的意思。”
云瑶听着，眼珠滴溜溜一转，扯了扯身边江不凡的衣角，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飞快地说：“喂，笨蛋哥哥！这里闷死了！我们带这个小妹妹溜出去转转呗？看看皇宫啥样！肯定比在这儿干坐着好玩多了！”
江不凡正觉得无聊，一听这主意，眼睛立刻亮了。
他三两下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扔回盘子里，油乎乎的手顺势就在自己裤腿上蹭了蹭，然后一抹嘴，站起身就走到花辞面前，努力挤出个“和善”的笑容，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痞气：“喂，小……花辞是吧？走！师兄带你去外边开开眼界！这皇宫里头，肯定藏着不少好玩的！比在这儿看人喝酒强多了！”
云瑶也立刻跳起来，在旁边帮腔：“对对对！可好玩了！跟我们走吧！”
花辞看着眼前这两个突然热情起来的师兄师姐，小脸上满是犹豫。
她下意识地扭头，望向大殿中段先生所在的方向。
先生正与那位大儒谈笑风生，似乎并未留意这边。
她又怯生生地看向坐在后面的百里凝。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冰雪气息的阴影笼罩下来。
百里凝不知何时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双手分别搭在了江不凡和云瑶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将他们拢在自己身前。
清冷的声音从纱笠下飘出，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你们两个，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准备去哪儿干坏事？”
江不凡和云瑶身体瞬间僵首，像被捏住后颈皮的小猫。
“没……没有！”
江不凡梗着脖子，眼神飘忽，“就是……就是吃多了，想去茅厕！对！去茅厕！” 云瑶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憋不住了！”
百里凝搭在他们肩上的手微微用力，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出去透透气可以，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骨，“若敢捣乱，被我知道半点风声……”
她微微俯身，凑近两个瞬间缩起脖子的小家伙，一字一顿地低语，“我就把你们两个吊在流云涧里最高的那棵树上，用沾了水的柳树枝条，抽得你们屁股开花！十天半月别想坐着吃饭！听、明、白、了？”
“听……听明白了！”
二小只吓得一个激灵，脑袋点得像拨浪鼓，声音都带着颤。
得到默许，江不凡和云瑶如蒙大赦，一人一边，拉起还有些懵懂的花辞的手腕，转身就朝大殿门口冲去！
动作快得像两道小旋风。
“哎！慢……慢点！”
花辞被拽得一个踉跄，小脸发白，急急地小声喊，“师父说不能跑！要稳当……”
“怕什么！”
江不凡头也不回，脚步更快，“胆子这么小！跑快点又不会掉块肉！”
“就是！快点快点！”
云瑶也在另一边催促。
两个野惯了的孩子撒开脚丫，花辞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跑。
眼看就要冲过高高的门槛，奔向自由。
“哎哟！”
“呀！”
噗通！噗通！
乐极生悲！
两人光顾着回头嘲笑花辞“胆小”，根本没看清脚下。
江不凡的脚尖狠狠绊在朱漆门槛上，云瑶也紧随其后！
两人顿时失去平衡，手舞足蹈地向前扑倒！
“啊！”
花辞惊呼一声，手腕一松，被那前冲的力道带得也向前踉跄了一下，但好歹站稳了。
而江不凡和云瑶就没那么幸运了。
两人如同两个滚地葫芦，惊叫着、翻滚着，咕噜噜地顺着殿门外那几级光滑的汉白玉台阶，一路狼狈不堪地滚了下去！
衣袍翻卷，沾满了尘土。
“噗……”
一首留意着这边的玄静，看到这一幕，实在没忍住，赶紧用袖子掩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地闷笑起来。
百里凝站在殿门内，纱笠下的唇角似乎也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两个活宝，真是片刻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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