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般晕染开来，陆氏商行金库内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
陆沉修长的手指拨弄着金丝楠木算盘，黑珍珠冠映着冷光，在账册上投下一片暗影。
算珠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金库内格外刺耳，每一颗珠子落下都像是在他心头重重一敲。
"三艘商船被扣，七家分店遭查封，连辣椒供货都被截断......"他指尖一顿，上好的楠木算盘竟被生生按出一道裂痕。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却翻涌着暗潮，"倒是会挑时候。"
窗外雨声渐密，雨滴拍打在金库铁窗上的声音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陆沉盯着账本上刺目的赤字，忽然想起白日里那个意外相遇——林小满踮着脚，发间的金辣椒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暖的光芒。
当时她偷偷塞来的那张纸条此刻正躺在他袖中，己经被反复展开多次，边缘都有些发皱。
「需要帮忙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匆忙间用炭笔写的，右下角还画了个小小的辣椒，憨态可掬得让人心头发软。
他本该拒绝的。商海浮沉多年，尔虞我诈中练就的铁石心肠，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可当那双杏眼含着担忧望过来时，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今夜子时，金库见。"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却又不舍得收回。
"吱呀——"
金库的暗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打断了陆沉的思绪。
林小满披着件素色斗篷，发梢还沾着夜雨的湿气，几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在烛光下像晶莹的珍珠。
她怀里抱着个食盒，刚踏进门就撞上陆沉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心跳漏了半拍。
"陆公子深夜邀女子入金库......"她故意挑眉掩饰内心的慌乱，声音却比想象中要软，"不怕坏了清誉？"
陆沉轻笑一声，那笑声像羽毛般轻轻拂过她的耳膜。
他突然伸手拽住她斗篷系带，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林姑娘穿这身来......"他指尖掠过她衣领，在触及肌肤前又克制的收回，眼底暗流涌动，"是想债主？"
林小满耳根一热，食盒"咚"地搁在账台上，震得烛火一阵摇晃："我是来送宵夜的！"
掀开盖子时手指微微发抖，椒盐酥饼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冲淡了金库内沉闷的气息，"按你的口味，少放盐多放糖。"
陆沉怔了怔。酥饼边缘烤得微焦，金黄油亮，形状不太规整却透着股家常的温暖，正是他幼时在江南外祖家最爱的模样。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亲人站在灶台前，笑着说"沉儿最爱吃甜"......
"你......"他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发紧。
"沈砚书房里有本《各地食录》，"她得意地眨眨眼，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第三十六页写着'陆氏嫡子嗜甜，尤爱酥饼'。"
说完又懊恼地咬住下唇，好像泄露了什么秘密。
算盘珠子"啪"地崩飞一颗，在地上弹跳几下，滚到了角落。
陆沉看着眼前这个为他记下喜好的女子，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陌生的暖流。
算珠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林小满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抬眸看向对面那个己经连续三个时辰没说话的男人。
陆沉垂着眼睫，修长的手指在算盘上翻飞，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算账时的样子和平时截然不同——唇角那抹惯常的玩味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第三十七页，南境丝绸的进价算错了。"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林小满一愣，低头核对："不可能，我算了三遍——"
话未说完，陆沉己经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他单手撑在她身后的桌沿，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这里。"他带着薄茧的拇指按在她眼皮上，"累得都发红了，还嘴硬？"
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林小满这才注意到，他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
这个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原来也会着急。
"陆沉。"她忽然伸手，指尖点上他紧蹙的眉心，"你慌什么？"
他眸色一暗，猛地攥住她作乱的手。
"我慌？"他低笑一声，忽然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觉到没有？这里跳得比算盘珠子还快——拜你所赐。"
掌心下传来有力而急促的心跳，震得她指尖发麻。
林小满突然明白了。
他不是在气账目出错，而是在气自己让她熬夜。
这个发现让她心脏像被蜜糖裹住，又软又涨。
"陆大掌柜。"她故意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你该不会是...心疼我了吧？"
陆沉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她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抱起来放在了账本堆成的小山上。
"是啊。"他俯身，薄唇擦过她耳垂，"心疼得...想咬死你。"
散落的账页在纠缠间簌簌飘落。
陆沉的手掌扣在她后腰，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温度。林小满挣扎着想去抓滚到桌角的算盘，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按在头顶。
"跑什么？"他声音沙哑，"不是要帮我算账吗？"
她气得抬腿踢他："你这样我怎么算——"
话音戛然而止。
陆沉突然低头，咬住了她颈间系着荷包的细绳。尖锐的犬齿轻轻磨蹭着那根脆弱的丝线，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锁骨上。
"知道敌国为什么突然发难吗？"他含糊不清地问，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突突跳动的血管，"因为他们发现..."
丝绳应声而断。
"陆家的账房先生，比国库还值钱。"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
林小满精疲力竭地趴在金丝软垫上，看着陆沉将最后一本账册放入鎏金柜中。他背对着她，肩胛骨的线条在单薄的中衣下若隐若现，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疯狂模样。
"利息收完了？"她懒洋洋地问，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陆沉转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金簪。
"还差最后一点。"
他单膝跪在榻边，执起她散落的发丝。簪尖划过她掌心时带起一阵战栗，最后轻轻落在腕间——是一串细小的数字，墨色渗入肌肤，像某种隐秘的烙印。
"这是..."
"今日的账目总额。"他低头，吻在那串数字上，"刻在这里，你就永远忘不掉了。"
林小满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个把算计刻进骨子里的男人，竟然在用他最熟悉的方式——给她留下抹不去的印记。
晨光熹微时，月隐倚在陆家金库的琉璃瓦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烧了一半的商船令牌。
"真难看。"他眯眼看着远处相拥的身影，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为个女人慌成这样..."
令牌在他掌心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丞相府的药炉前，沈砚面无表情地将一包药粉倒入沸腾的汤药中。
"陆沉。"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你最好...别让她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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