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虎苦笑一声,低声道:“反抗?前些年,七叔公家的儿子不服,带着几个年轻人闹过,结果……”
“结果怎样?”
“第二天,他们全被绑了,沉了塘。”
肖墨心头一寒。
“砰”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篱笆门被人一脚踹开!
肖万山拄着黄花梨拐杖迈入院中,身后跟着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族丁,腰间别着柴刀,眼神凶戾。账房先生缩在最后,手里攥着一卷泛黄的账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谭氏!滚出来!”肖万山厉喝一声,嗓音像是砂纸磨过铁锈。
屋内传来一阵慌乱的碰撞声,谭氏踉跄着冲出来,瘦削的身子挡在三个孩子前面。她发髻散乱,额角还带着昨日磕头留下的淤青,可眼神却死死盯着肖万山,像是一头护崽的母狼。
“族长……您、您这是做什么?”她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不退。
肖万山冷笑一声,拐杖重重杵地。他慢悠悠地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抖开时发出脆响。
“你们这支,欠族里六石谷租,按族规——”他眯起三角眼,目光如毒蛇般扫过西人,“按祖制,惊扰祖宗安宁者沉塘,今日要么还粮,要么抵命!”
肖虎猛地攥紧斧柄,指节泛白,可还没等他动作,两个族丁己经一左一右逼近,柴刀明晃晃地抵在他腰间。
“抵命?”肖墨冷笑一声,从炭灰旁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族长,我昨日才‘死’过一回,今日又要我死?祖宗若真显灵,怕是要先问问——这账上的六石谷租,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
肖万山脸色一沉,账房先生立刻尖声叫道:“放肆!族中账目,岂容你这棺材子质疑?!”
“质疑?”肖墨盯着他,忽然咧嘴一笑,“那不如请七叔公来,当众算算?”
院中霎时一静。
肖万山的眼皮跳了跳——七叔公是族里唯一识字懂算的,可昨夜己被关进水牢。他阴冷地盯着肖墨,忽然狞笑一声:“好,很好!既然你们死不认账,那族里今日就给你们两条路——”
他猛地提高嗓音,拐杖指向肖墨:“要么,把这妖孽沉塘,以平祖宗之怒!”
“要么——”他目光扫过谭氏,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你们全家滚出肖家村,永世不得踏入半步!”
谭氏身子一晃,脸色惨白如纸。
肖牧云“哇”地哭出声,死死抱住母亲的腿。肖虎怒吼一声,刚要暴起,却被两个族丁死死按住肩膀,柴刀冰凉的刃口贴上了他的脖颈。
“娘……”肖虎咬牙,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
肖万山背过身压沉嗓音说道:“难道要请县太爷来主理吗?”
谭氏颤抖着闭上眼,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滑落。她清楚县太爷是组长的嫡亲,而且心狠手辣,前两年与肖万山害死族里的秀才。谭氏缓缓跪了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泥地上,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
“我们……走。”
肖万山满意地笑了,转身大步离去,族丁们紧随其后。院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地上几滴未干的血——那是肖虎挣扎时,指甲抠进掌心留下的。
肖墨望着族长远去的背影,眼神冰冷。
——这乱世,吃人连骨头都不吐。
晌午时分,肖家西人背着简陋的包袱,踏上了离开肖家村的路。
肖虎推着一辆破旧的板车,上面堆着几件粗布衣裳、一口铁锅、半袋糙米,还有谭氏视若珍宝的织机。肖牧云牵着母亲的衣角,时不时回头望向村子,眼里满是不舍。
肖墨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肖家村的方向。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族丁正冷眼盯着他们,仿佛在确认他们真的离开。而在更远处,族长肖万山站在祠堂门口,腰间那串鎏金算盘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
肖墨收回目光,嘴角微微扬起。
暮色西合,远山如墨。
崎岖的山路像一条被随意丢弃的麻绳,蜿蜒盘旋在陡峭的山脊上。
肖墨的腿像是灌了铅,每迈一步都沉重无比。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
"阿弟,再坚持一下。"肖虎回过头,古铜色的脸庞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他二话不说蹲下身,宽厚的背脊像一座小山,"上来,我背你。"
"不用......"肖墨刚要拒绝,一阵眩晕袭来,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肖虎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拽到背上。少年的脊背并不宽厚,却出奇地稳当。肖墨能清晰地感受到兄长肌肉的起伏,听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
"阿兄..."肖墨喉头发紧。
"别废话。"肖虎喘着粗气,脚步却丝毫不停,"小时候你发高热,娘背着你走了十里地去求医。现在轮到我了。"
走在前面的谭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颤抖得像风中的枯草。肖牧云赶紧踮起脚尖,用袖子去擦母亲嘴角的血丝。
"娘,我扶您。"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挺首腰板。
谭氏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发硬的馍,掰成两半:"云儿吃。娘不饿。"
肖墨趴在兄长背上,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热。他悄悄攥紧拳头——这一世,他一定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山道拐角处的灌木突然剧烈抖动,枯枝断裂的脆响惊起几只山雀。
肖墨的寒毛瞬间竖起——那绝不是风声。
"哗啦!"
一头不大的野猪破开灌木,但极为凶猛,獠牙上还挂着腐烂的树皮。它的眼睛布满血丝,嘴角泛着白沫,前蹄暴躁地刨着地面,将碎石踢得飞溅。这不是寻常的野兽,而是被兽群驱逐的独猪,最是凶残。
"退后!"肖虎的吼声炸响的瞬间,野猪己经冲了过来。
二百多斤的躯体像攻城锤般撞向板车,"咔嚓"一声将车轮碾得粉碎。木屑飞溅中,肖墨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重重磕在石头上。他模糊看见肖虎扑向野猪的背影——那个才十八岁的少年,在猛兽面前渺小得像片落叶。
"砰!"
柴刀砍在野猪脊背上竟溅出火星,厚如铠甲的猪皮只破了道白印。野猪吃痛狂甩头颅,碗口粗的獠牙擦过肖虎腰腹,粗布衣裳顿时裂开血红的口子。
"阿兄!"肖牧云的尖叫刺破山林。
肖墨的视线被鲜血模糊,他挣扎着摸到半截断矛般的树枝。野猪正人立而起,沾满泥垢的蹄子眼看就要踏碎肖虎的胸膛——
"嗖!"
树枝带着破空声扎进野猪右眼,黑红相间的脓血喷涌而出。野兽发出不似活物的惨嚎,疯狂甩头时,肖虎趁机滚到它腹下,柴刀自下而上捅进柔软的咽喉。
滚烫的猪血瀑布般浇下,肖虎整个人像从血池里捞出来。野猪垂死挣扎的力道把他甩出,撞在树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当尘埃落定时,肖墨拖着断矛踉跄跑来,看见野猪的獠牙距离肖虎咽喉只剩三寸。兄长的手仍死死握着插在猪颈里的柴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
谭氏跪在旁边,正用颤抖的手去捂肖虎腰间汩汩流血的伤口。粗布按上去瞬间就被浸透,暗红的血顺着她枯瘦的手指往下淌。
"没...没事。"肖虎咳着血沫咧嘴笑,染红的牙齿在月光下森然发亮,"今晚...加餐..."
不远处的树丛里,肖牧云正拼命用石片割着野猪后腿肉,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刀刃上。她割下的第一块肉不是塞进自己嘴里,而是哆嗦着捧到兄长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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