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羽将作文本在讲台上轻轻磕了磕，发出一声脆响，将全班同学的哄笑声压了下去。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笑意，扫过台下那几个笑得最欢实的家伙，最后稳稳地落在了石逸风身上。
“好了好了，这篇大作，下课我会亲自张贴在咱们班的荣誉墙上，标题我都想好了。
“就叫《论物理学在语文写作中的实践与应用》，大家有空可以去学习一下石逸风同学的跨学科思维。”
班里又是一阵善意的笑声。
石逸风则是一脸无所谓地瘫在椅子上，冲着焦羽挤了挤眼睛，那模样仿佛在说：“您随意，我顶得住。”
“行了，收。翻开你们的语文课本，第二百一十二页，我们今天讲《逍遥游》。”焦羽语气一正，整个课堂的氛围瞬间从轻松切换到了严肃。
听到“逍遥游”三个字，石逸风旁边的沈亦坤和霍明雨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完蛋”的信号。
语文课对石逸风他们这个小团体来说，分为两种。
一种是讲现代文、讲作文技巧的“安全课”，这种课他们还能听一听，跟焦羽斗斗嘴。
另一种就是讲文言文的“催眠课”，尤其是像《逍遥游》这种意境高远、文字佶屈聱牙的篇章，对他们来说，简首就是天书。
果不其然，焦羽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开始在教室里回荡：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石逸风一开始还强撑着，眼皮子努力地抬着，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像是在跟着焦羽的节奏品味文章的韵律。
但五分钟后，庄子的鲲和鹏就在他脑海里变成了一锅巨大的麻辣鱼和一只喷香的烤鸡，香味越来越浓，眼皮子也越来越沉。
他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右手撑着脑袋，左手立起一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将自己的脸完美地隐藏在知识的堡垒之后。
然而，他这点小动作，又怎么可能逃得过焦羽的法眼。
焦羽在讲台上踱着步，嘴里讲着“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锁定了后排那片“低压区”。
“这篇文章，庄子用了大量的比喻和想象，来论证一个核心观点。”
“这个观点是什么？有没有同学能概括一下？”焦羽的声音不疾不徐，他停下脚步，目光在教室里巡视。
前排的几个学霸立刻举起了手。
焦羽却视而不见，他慢悠悠地走下讲台，一边走一边说：“这个观点，其实就是‘无待’，也就是真正的自由，是不依赖于任何外物的。”
“就像大鹏鸟，虽然能飞九万里，但它还是要凭借风力，这就算不上真正的逍遥。”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石逸风他们这一排。
霍明雨和沈亦坤瞬间坐首了身体，后背绷得像块钢板，连呼吸都放轻了。
“比如说，我们有些同学，上课想要睡觉，就得依赖书本的遮挡，依赖同桌的掩护，还得依赖老师的‘视而不见’。”焦羽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这种依赖外物的睡眠，就不是‘逍遥’的睡，睡得也不踏实，对不对啊，霍明雨同学？”
霍明雨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对……对！焦老师说得对！”
“我们……我们应该追求精神上的逍遥，不能……不能沉迷于这种低级的睡眠！”
他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狠狠地捅了捅旁边的石逸风。
全班同学都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石逸风被他捅得一个趔趄，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正好对上焦羽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哦？看来石逸风同学有不同的见解。”焦羽扶了扶眼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你来跟大家分享一下，刚才我讲到哪里了？庄子认为，什么样的状态才算是真正的‘逍遥’？”
来了，经典课堂环节——叫醒服务。
沈亦坤在桌子底下拼命地用脚踢石逸风，嘴型无声地比划着：“无……待……”
石逸风眨了眨惺忪的睡眼，脑子飞速运转。
他刚才睡得正香，梦里正在和凌栖月一起吃烤鸡，哪里知道什么“无待”还是“有待”。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着看他怎么出糗。
“焦老师，”石逸风开口了，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清亮。
“我觉得，庄子说的‘逍遥’，是一种相对概念。”
“哦？”焦羽眉毛一挑，来了兴趣，“相对概念？此话怎讲？”
“您刚才说，大鹏鸟要凭借风力，所以不算逍遥。”
“但是，在我们这个宇宙中，任何运动不都是相对的吗？”石逸风侃侃而谈，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迷糊劲儿。
“大鹏鸟凭借风，风又何尝不是凭借着大鹏的翅膀才显现出它的力量？”
“从物理学的角度看，力和运动是相互的。所以，不存在绝对的‘无待’，所谓的‘逍遥’，不过是在一个更大的参照系里，达到了某种动态的平衡。”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焦羽，继续补充道：“就像我刚才睡觉，我确实依赖了书本，依赖了地形优势。”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是我的睡眠行为，赋予了这本书‘盾牌’的价值，赋予了这张课桌‘堡垒’的意义。”
“我和它们，是互相成就，共同达到了‘课堂睡眠’这一和谐的境界。”
“这本身，难道不也是一种‘逍遥’吗？”
“噗——”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整个教室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神TM互相成就！”
“物理学圣剑又来了！”
“我宣布，石逸风的嘴，和他的物理卷子一样，都是满分！”
霍明雨和沈亦坤在旁边己经笑得趴在了桌子上，浑身抽搐。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石逸风能把一个睡觉的问题，硬生生地上升到宇宙和相对论的高度。
焦羽站在原地，也是哭笑不得。他指着石逸风，手指头都有些发抖，想批评两句，却又觉得这番歪理邪说里，竟然还真有那么一丝歪打正着的哲学思辨的味道。
“我这里是语文课，不是物理课。”
“你……你给我坐下！”焦羽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石逸风，再这么‘逍遥’下去，我怕清华的招生办都不敢要你了，他们怕你把物理系的教授给说懵了！”
石逸风嘿嘿一笑，从善如流地坐下，还不忘冲旁边憋笑的沈亦坤挑了挑眉，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焦羽深吸一口气，强行把课堂的节奏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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