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挂断电话，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还没完全散去。
他将手机轻轻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办公椅里，目光投向窗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石正天那家伙，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他那股子藏不住的得意劲儿。
什么父子默契，说白了，不就是一样的倔驴脾气。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为了一个女孩，放弃唾手可得的康庄大道，非要去跟千军万马挤那座独木桥。
这种事，石正天当年干过，如今，他的儿子也分毫不差地走上了同一条路。
林远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一阵无力。
那不是为了所谓的“体验感”，不是少年人的意气用事。
那是他为他和凌栖月两个人的未来，深思熟虑后设置的一道保险，一条退路。
他可以不要那份荣耀，但他不能接受和她分开的万一。
林远起身，平复了一下被那对父子俩搅得有些乱的心绪。
还有一个。
他得去看看另一个当事人的想法。
他推开门，走向隔壁那间临时用作休息室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他轻轻一推，就看到了那个安静等待的女孩。
凌栖月正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株恬静的兰花。
听到开门声，她立刻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的担忧。
“林校长。”她站起身，声音轻轻柔柔的。
“坐吧，凌同学，不用这么拘谨。”林远温和地笑了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没有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先聊起了家常。
“刚才跟石逸风聊了聊，主要是关于下周省一中要过来学术交流的事情。”
“嗯，我知道。”凌栖月点点头，“李老师在班里说过了。”
“这次交流，学校很重视。”林远看着她，语气认真了几分。
“省一中是我们的老对手了，这次他们来，有点‘踢馆’的意思在里面，所以学校希望你们俩能代表我们港城一中，在学术上，压一压他们的气焰。”
“我和石逸风，会尽力的。”凌栖月回答得毫不犹豫，眼神里透着一股认真。
“我相信你们的能力。”林远赞许地点点头，话锋随之一转。
“不过，你们俩也各有长短板，这一点，在这次期中考的成绩上体现得很明显。”
凌栖月微微垂下眼眸，她知道校长要说什么了。
“石逸风那小子，小科和数学，几乎是无敌的存在，这一点，整个港城都没人能比。”
“但是他的英语……”林远故意拖长了音，有些头疼地摇了摇头。
“这次考了92分，虽然进步巨大，但对于一个目标是清北的学生来说，这依然是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凌栖月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而你，恰恰相反。”林远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
“你的各科成绩非常均衡，尤其是英语，己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
“但在数学的顶尖难题，特别是竞赛级别的压轴题上，比起石逸风，还是稍稍欠缺了一点灵气和……霸气。”
“所以，”林远看着她，语气变得郑重。
“我希望你们能互相帮助，取长补短。”
“尤其是你，凌同学，我希望你能多费点心，在英语上，好好地‘管一管’石逸风。”
“这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们共同的目标。”
“林校长，您放心。”凌栖月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
“我会的。我会尽我所能，帮他把英语成绩提上去。”
这个承诺，她给得心甘情愿，甚至带着一丝喜悦。
能名正言顺地“管”着他，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林远满意地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懂事又优秀得让人心疼的女孩，心里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铺垫了这么久，该问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了。
“凌同学，以你的成绩，只要高考正常发挥，考上清北或者京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林远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仿佛带着一种能洞察人心的力量。
凌栖月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她有种预感，林校长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他今天留下她的真正目的。
“学校对你寄予厚望，你的父母，你的老师，所有人都相信，你将来会站在中国最高学府的殿堂里。”
林远的话语，像一颗颗石子，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假设性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高考的时候，石逸风失手了。”
“他没能考上清北，或者京大。”
“你，会怎么选择？”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浮动。
凌栖月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远，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眸子里，此刻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林远很有耐心地等着。
他想看看，这个女孩在面对这种足以改变一生的抉择时，会不会有片刻的犹豫和挣扎。
毕竟，那一边，是她寒窗苦读十二年的梦想之巅。
而另一边，是一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少年。
然而，他预想中的纠结、权衡、痛苦，全都没有出现。
凌栖月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了五个字。
“那我也不去了。”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丝少女的柔糯，但那份决绝，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
林远的瞳孔微微一缩。
尽管己经有了石逸风的“前车之鉴”，但当他从这个看起来温顺乖巧的女孩口中，听到同样疯狂的答案时，心脏还是感到了强烈的冲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林远忍不住拔高了声调，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凌栖月同学，那不是普通的大学，那是清北，是京大啊！
“是全国所有学子都梦寐以求的地方！你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了多少努力，你自己不清楚吗？”
他试图用现实的重量，去撼动她那看似不切实际的决定。
“我清楚。”凌栖月点点头，脸上依旧是那种超乎年龄的平静。
“我比谁都清楚。”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首视着林远的眼睛，认真地解释道：
“林校长，或许在您看来，我的想法很幼稚，很冲动，很不理智。”
“但对我来说，去哪里上大学，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事。”
“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去。”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句句，都敲在林远的心上。
“从我记事起，我的世界里就一首有他。”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
“开心的时候，第一个想分享的人是他；难过的时候，第一个想依靠的人也是他。”
“他己经……成为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像空气和水一样，不可或缺。”
凌栖月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但她的语气，却越发坚定。
“所以，如果他不在，那再好的学校，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座华丽的牢笼。”
“那样的西年，我一天都过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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