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拖长了尾音，带着明显的怀疑，身体再次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认得几个？那……”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点了点书页上的一行字，正是那首词的首句，“念来听听。”
青欢的呼吸微微一滞。她看清了那行字，是温庭筠的“小山重叠金明灭”。这句子她自然认得，但此刻念出来……她心中警铃大作。念，还是不念？念了，便是承认自己并非只识几个字；不念，眼前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秦妈妈的话在脑中炸响——“撑住！”
她抬起眼，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带着几分茫然和讨好的笑容，声音放得更柔更软：“公子说笑了，奴家粗鄙，哪里真识得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羞怯地垂下头，避开了上官蕱的目光。
上官蕱盯着她，眼神骤然转冷，方才那点慵懒和玩味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锐利和审视。他猛地一拍桌案！
“啪！”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雅间里炸开，震得桌上的杯碟都轻轻一跳。青欢的身体也跟着剧烈一颤，脸上强装的茫然笑容瞬间僵住。
“粗鄙？”上官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寒意，“一个粗鄙的妓子，方才看那书页的眼神，可不像是不认得！说！谁教的你识字？”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青欢，带着一种要将她彻底剖开的凌厉。角落里的赵先生也抬起了眼，精光闪烁的眸子落在青欢身上，带着审视和评估。帘后的侍卫，气息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青欢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她脸色煞白，方才被捏过的下颌仿佛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此刻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声诘问和拍案之声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茜红的裙裾绊了一下，身形微微摇晃。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识破伪装，揭穿识字，在这位心思莫测、权势滔天的“公子”面前，会带来怎样的后果？醉花楼的规矩，秦妈妈的叮嘱，过往听闻的种种关于权贵处置“不安分”女子的手段……无数可怕的念头在脑中疯狂闪现。
然而，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秦妈妈那张在喧嚣台下、在袖袍遮掩中对她嘶吼着“撑住！”、“笑着吞下去！”的脸，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那双带着绝望和狠厉的眼睛，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狠狠地灼烫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不能慌！不能认输！
一股狠劲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炸开！那并非勇气，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源于求生本能的孤注一掷！她强迫自己站稳，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刺骨，却奇迹般地压下了喉咙口的腥甜和身体的颤抖。
她抬起头，脸上方才那刻意装出的茫然和怯懦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她没有去看上官蕱那双冰寒刺骨的眼睛，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那扇紧闭的、雕着繁复莲纹的紫檀木屏风上，仿佛在凝视着某种虚无。
她没有辩解，也没有回答他那句“谁教的你识字”。在满室死寂、在数道目光的紧紧盯视下，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缓缓抬起右手。方才被秦妈妈攥得生疼、又被她自己掐得伤痕累累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伸向桌案上那只刚刚被赵先生斟满、上官蕱尚未动过的青玉酒杯。杯壁温润，酒液清冽，倒映着跳跃的烛光和她自己苍白模糊的倒影。
她的指尖并未去碰触酒杯，而是悬停在杯口上方，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凝，轻轻探入了那清冽的酒液之中。
冰凉的酒水瞬间包裹了指尖。那细微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神奇异地凝定了一瞬。
上官蕱眉头紧锁，眼神阴鸷地盯着她这诡异的举动，没有立刻阻止。赵先生眼中精光更盛，带着探究。侍卫的气息似乎也绷紧了。
(http://www.quwenw.com/book/AEDFC0-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uwen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