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午门外，不过寅时三刻，已经挤满了等候朝会的官员。深秋的凌晨已是冰寒蚀骨，一些官员手上都拿着暖手炉，那些低级官员却不敢失礼，只能穿的厚实，可还是架不住严寒，不时有人呵气跺脚，想让自已暖和一些。
来的文官大多是坐轿，武官有些是骑马，年纪大一些的会坐马车，当然，一些低级官员养不起马夫轿夫，只能是腿着来。各家不管是桥子、马车都是极尽奢华，小小的午门广场，成了豪门高官展现排面的展示台。自正德以来，官场风气大抵如此，你要是朴素无华，反而为人不喜。
这时候，一座十二抬大轿走近前来，一位绯袍高官紧走两步，轿子刚一落下，就帮着掀开轿子的帘布。威严俊朗的张居正缓缓从轿子上走下来。
“元辅。”周边的高官齐齐躬身，向他行礼。
张居正扫视了一圈，微微点点头，算是回过礼，正要抬腿往前排走去。今日是望朔小朝会，不比往日可以先到值房休息等候。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辆漆成宝蓝色的四轮马车驶进门前广场。虽然小广场没有规定不让进马车或轿子，可平日里也只有张居正的轿子会抬进来，已经成为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好奇是哪个愣头青。
车停稳后，果然是朱老二，他在朝服外面披着深褐色乌云豹雀金裘大氅，搂着一个镶金银质小手炉，睡眼朦胧的打着呵欠走了下来。看到大家都盯着他看，礼貌的躬身行礼。其他官员也是急忙回礼，张居正点点头，自顾自的往前排走去。
朱老二回到自已位置上，徐腾和几个年纪较轻的公侯就挤过来，徐腾问：“殿下，你的马车有四个轮子，可有什么讲究不成？”
有客户上门，这会朱老二也不困了，炫耀道：“孤这马车既稳当又舒坦，光马车车厢光造价就要两千两银子。”这不，单价比香山那天又涨价了。
周边都是不差钱的主，可是听到光马车车厢造价就要两千两，大冷天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这些勋贵家都是家财万贯，良田无数，产业繁多，要说收益出息，徐腾的定国公府一年收益数十万两。可是勋贵家也有自家的难处，徐家封爵已近两百年人，传承至今，第十一代的嫡长孙都已经出世，人口滋生至今，家族人口过万，光定国公府的上下人等就三千之数，每个月公中光月例银子就得支出近万两，还不算其他耗用，其他勋贵家莫不如此。一辆马车两千两，看似不多，可对于这些当家人来说，花这些钱买一个奢侈品，也得掂量掂量。
“殿下，这马车价格如此高昂，可有什么门道？”嘴替徐腾帮大家问出来。
“要是别人，孤也懒得多说，反正他们家也买不起，今日定国公问了，孤也就说道说道。首先是他们的轴承，什么是轴承懂吗？”朱老二得意的问了一圈，大家都摇摇头。
朱老二比划着给大家介绍：“轴承就是两块铁圈之间，有一排圆柱形的轴心，用来连接车轮和横梁的那玩意，以往的马车都是两个车轮之间用一根横梁连在一块，车子走动都是横梁在转，带着车轮转动。现在有了轴承，那就是光车轮在转，轴承跟着车轮转，横梁不需要转动。”
马车作坊总算解决了轴承的问题，一开始朱老二让他们用圆球作为轴承中心，后来发现以现在的工业制造水平，实在难以制造大小形状一模一样的圆球，就算拼凑齐了，轴承的使用时长也是参差不齐，耗损率极高。于是退而求其次，轴承核心用的是排列圆柱，技术难度大大降低，使用时长也有了提升。
勋贵、武官这班，看到朱老二张牙舞爪的介绍马车，这么冷的天左右无事，于是都好奇的围上来。那些监察御史看了却无可奈何，毕竟还没有开始朝会，自然不敢去抓他们君前失仪。其中一个好奇的勋贵问道，“敢问殿下，横梁转不转动有何好处，最终不是让车辆前行吗？”
“这位大人是明白人，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朱老二对这个主动搭讪的勋贵一顿表扬，接着说：“诸位可知，横梁不转动的一个好处是节约马力，以往两匹马才能拉动的车厢，现在一匹马就绰绰有余了。还有就是能在横梁上安装弹簧，那它与车厢之间，就不会过于颠簸，让乘坐更加平稳。”
朱老二说着，还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弹簧，按一下松一下，给大家演示车子颠簸的时候如何减震。旁边看的人啧啧称奇，还从朱老二手上接过弹簧亲手验证一番。
“孤再说一个好处，大伙可看到孤的马车有四个轮子了？可知道四轮的好处？没错，这个马车安装了车桥转动系统，既可增加转向机动性和各种崎岖道路的适应性，还不容易翻车。如果家中有老夫人或者夫人小姐，咱们糙老爷们倒是无所谓，可还得备一辆给她们出行使用。”
朱老二这就是道德绑架了，现在以孝道治天下，话都这样说了，咬咬牙也得给家里女眷上一辆。
于是，有人问了，“这个马车在哪里可以购得？”
朱老二摇摇头，说：“现在买不到！”
明显感到人群中有松了一口气的呼吸声。
“得定制！”
嘶！
最终还是徐腾挤进来问：“殿下，需如何定制？下官倒是想为家中老太君购买一辆。”几个不差钱的主附和道，对呀，对呀。
“马车作坊这几日全力为仁圣太后的圣诞筹备一辆鎏金马车，车身刷上金粉，内饰用金银玉打造，极尽奢华。同时，宫中李太后、皇后的凤辇以及诸位娘娘的座驾也在一同制造。孤还打算一辆黄金车架的龙辇献给陛下，以备陛下祭祀之时使用。所以，诸位大人要想定制马车，还需等些时候。”
朱老二把万历和宫中娘娘都给拉来做广告，有什么东西是比皇太后、帝后所用更珍贵的？试想，时刻要和宫中保持思想高度一致的诸位勋贵，谁能拒绝两千两银子一辆的马车？
徐腾一听，也是沉默了，刚才就问一下价格，想在朱老二面前露个脸，那现在好像有点骑虎难下了。人群中不知道谁问了一声：“如此，下官购买马车是否逾越了啊？”
朱老二哪里会让到手的鱼跑掉，急忙说：“岂敢，为陛下所制座驾乃龙辇，雕龙画凤以示尊崇。不过其他的只是马车，可不会有逾越之处。”
“殿下，给下官订购一辆如何？”徐腾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要塞给朱老二。
朱老二连连摆手，“光天化日之下，定国公可要体面些！罢了，既如此，定国公可让家中管家与孤府上田八知会一声，让马车作坊的工匠上门，为定国公量身定制。”
还待说话，突然听见一声鸣鞭，今日朝会要开始了。朱老二瞄了一眼左班，似乎张居正扫了一眼过来，让朱老二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
整队的时候，跟在后面的徐腾突然对朱老二说了声，“殿下，朝会过后，下官有事禀告殿下，可否拔冗？”
朱老二点点头，却不敢再说话，那个负责纠察的御史已经把眼光望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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