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后，京西滩涂堆场前面那个让煤铺和煤窑东主苦不堪言的检查站终于撤销了，还没等他们弹冠相庆，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市民不愿意买他们的煤球了，他们都愿意买蜂窝煤球，哪怕没有买煤炉，也愿意买蜂窝煤，烧过的人都说，蜂窝煤比以前的煤球好点着！火更旺！更耐烧！还更便宜！这就让他们有点难受了。
还有一个新的情况，有不少煤窑转头和薪源号合作了，他们不再把石炭运到京城，比如赵家的煤窑，他们的石炭就直接卖给滩涂堆场，更是的煤窑也是卖给薪源号的滩涂堆场，省时省力还省心，这样也导致京城的一些小煤铺买不到石炭了。
那些煤铺很不愿意接受却是现实的是，薪源号站稳脚跟了，他们来势汹汹，势必要在京城石炭营生中咬下最大的一块。
怎么办？
要想提高竞争力，只能跟着把普通煤球改成蜂窝煤球啊！从工部作坊订购或者找人仿制煤炉啊！把煤球降价到跟薪源号一样或者更低啊。如果西山买不到煤炭了，只能去更远的山西买煤炭！
但是这都要时间去准备。一时间，京城那些老字号的煤铺上蹿下跳，惶惶不可终日。
南城长安街一处宅子，飞檐黛瓦，朱门雕窗，府外石狮威风凛凛，门匾上书“敕造保宁府”。
府中客厅，坐着保宁侯陈家七老爷，礼部杨侍郎胞弟……，还有各家管着庄子营生的老爷。
众人面前的茶杯香气四溢，却没人想去喝一口。
最终还是陈家七老爷开口了：“诸位兄台，事已至此，咱们总得拿个主意。”
杨侍郎胞弟杨东主也出言：“陈兄说的在理，咱们几家虽然平日里为些许生意，也是多有不愉快之处。可是事到如今，如果吾等再不齐心，石炭营生就被潞王的薪源号蚕食殆尽了。”
“听家兄说，前几日朝会，本欲将薪源号的堆场查封，却不曾想兵科给事中黄鄢从中作梗，最终功亏一篑！”里面一人卖弄着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黄鄢攀权附贵，哪有一点言官风骨！”却是另一人悲愤填膺。
“是啊，他竟然敢妄言查封西山煤窑，他可知西山煤窑从正德以来多次封开，皆因京城百姓必需西山石炭。他竟敢如此大胆，罔顾民生，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
今天可不是来开声讨大会的，见到楼有点歪了，陈七老爷赶紧把话题掰回来。“兄台！诸位！此事后议，吾等自有手段。可煤铺那边，再等下去，可就没有吾等立足之地了。”
“陈兄，你家乃世代勋贵，底蕴深厚，你且做主，吾等必全力配合。”杨东主赶紧给他捧哏，他俩早已经在私底下商量过了。
“对对对，请陈兄拿个主意。”
………
“既然诸位信得过我陈某，那在下也就大方的说了。在下以为，潞王此举意在沛公，又有宫中支持，是要独霸京城石炭营生。吾等若还是各自为政，必被他各个击破，毫无还手之力。吾等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力保石炭营生不失！”
“陈兄，吾等该如何行事？”
“在下提议组建联合的石炭煤铺，共同应敌，各位觉得如何？”
于是，在朱老二咄咄逼人的压迫下，这些已经在京城煤炭市场明争暗斗了几十年的煤铺东主决定联合起来，把各自的煤铺、制作坊、煤窑渠道整合起来，组建一个叫“联盛号”的商号。
联盛号各个东主，共同出人出资，也在永定河边买下地皮，全力仿制煤炉、蜂窝煤球，并且挤压、收购其他中小煤铺、控制煤窑，正式与朱老二的薪源号打起商战。
…………
王宅。书房闷热，哪怕放着冰盆也无济于事。朱老二和沈榜便躲到花园闲坐，泡茶聊天。
聊起薪源号在三天的买煤球送煤炉的活动中就送出七千六百多的煤炉，然后在这些天又卖出五千多个的煤炉，另外还有一千五百多万斤的煤票。光这些就入账将近九万两白银，当然利润嘛，微乎其微。
也说着那些老煤铺联合组建了联盛号，他们资金足，门店广，渠道全，是接下来最大的竞争对手。
这段时间，万历让小太监给朱老二赏赐了些东西，话里话外却是问他什么时候把股票折现，朱老二只能搪塞他正在凑集资金。
朱老二给沈榜倒上茶，“沈师，前几日朝会，多亏黄鄢黄大人仗义执言。孤派人送了两千股商号股票于他，却被他退回来了。”
“黄公为人方正，两袖清风，下官深感佩服。”沈榜摇着蒲扇。
朱老二有点好奇，“既如此，沈师何以说服黄公？”
“下官和黄公乃是同乡，隆庆五年春闱（会试）相识。当年下官名落孙山，黄公却以高中。那日，下官与黄公聊起薪源号的堆场日薪八十文上下，还有包午餐，所造蜂窝煤球更是比其他煤铺便宜，他颇为感兴趣。下官便请他相助，不过那日黄公并未应允。”
朱老二想起，隆庆五年的主考官是张居正，那一科及第的进士都是张居正的学生。这个事情难道和张居正还有关系？那张居正为什么要帮自已？
也可能是黄鄢看在沈榜面子上出手相助吧。朱老二喃喃自语：“黄公倒是高风亮节。”
沈榜促狭一笑，“殿下有所不知，黄公与殿下还有些渊源呢？”
“沈师何出此言？”
“殿下还记得今春，拦马于前让殿下坠马的女孩是谁吗？”
这下子想起来了，朱老二还说怎么黄鄢这个名字熟悉呢。当时朱弘德说那个女孩的父亲就是一个六科廊给事中。不过，他的女儿长什么样倒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当时朱老二的马差点撞到一个老人，她非常勇敢的拦在前面。
看到朱老二没有生气的表情，沈榜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黄鄢得罪了一个亲王，看似现在朱老二并没有找他麻烦，可老朱家的人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哪天突然想起来了呢？沈榜想化解一下隐患，提前让黄鄢给朱老二卖个好。
朱老二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沈师，孤已经让人给沈师家中送去一千的商号股份。”
沈榜正说着无功不受禄之类的要推辞，一个贴身太监刘方进来禀报，大德兴的掌柜来访。
他们来做什么？难道是来催债？活腻歪了他们！
也罢，这次还多亏大德兴的资金支持，朱老二决定见一下他们。
………
正厅，朱老二见到了大德兴票号在京城的大掌柜涂肖良。
涂掌柜见到朱老二，急忙跪拜，大德兴再是富可敌国，也不过一介商贾，在朱老二这个亲王面前，自是恭敬有礼。
朱老二让涂掌柜起身，赐座。问他来访有什么事。
“殿下容禀，大德兴愿购买薪源号股份。”涂掌柜满脸真诚的说。
这一瞬间，朱老二心里沉了一下，脸色难看了起来，他在心里盘算是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陈扈中还是账房邓子良？或是其他人？朱老二能接受他无能，大不了弃之不用，但是却不会原谅他背叛。
涂掌柜也看到了朱老二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急忙解释，“小人的东主，深感殿下的薪源号前景广阔，特命小人来次询问，能否出资购买一些股份。”
朱老二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二次融资的计划自已还在脑海中，并没有泄密的可能。现在张顺负责的保密局做的也是有声有色，以后生意越做越大，自已也要未雨绸缪，让张顺给下属和掌柜管事做好保密培训。
这个大德兴票号，背后的东家是晋商张家，张家势力很大，现任次辅张四维都是张家子孙。他们能把生意做这么大，眼光果然毒辣。
朱老二展颜一笑，说道：“你家张东主果然嗅觉灵敏，知道孤的商号急需资金，既然你们有意，孤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现在他确实需要一笔庞大的资金，来应付接下来联盛号的竞争。而且，接下来的其他计划也需要大量的资金。
于是朱老二和涂掌柜约定，以五万两银子的价格出售两万股，虽然涂掌柜承诺薪源号发行多少股票他们票号都能吃下去，但是朱老二却没打算多卖给他。
之前原始股票有二十万股，这次朱老二打算发出去十万股，按照大德兴票号给出的价格，薪源号估值六十万两到七十五万两之间（大德兴有溢价）。朱老二准备让人把这个消息大肆宣扬出去。
不知道万历还愿不愿意以二万两出售自已四万股的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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