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长辛店市街背后，道路交错，胡同相连，也是人口稠密之所，住户以商贾、工匠、衙门小吏为主。
清晨，正是胡同里男人上工，女人买菜之时。市街路口有个早市，市场里人声鼎沸，农户一早将新鲜的肉蔬水果运进城，出售给城里居民。
啪啪啪！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市场边一间这几日正在装修的店铺，今天开业了。这家店铺原本是一家杂货店，经营多年了。
店铺的掌柜还是原来的老张掌柜，相熟的街坊邻居纷纷过来道贺，全然看不出老张掌柜满脸苦涩，开业大喜之日却似乎不情不愿。
他想起前几日，夜间时分，一群锦衣男子闯进家中，后面还跟着顺天府快班衙役涂爷，锦衣男子也不费废话，直言要他将杂货铺改为煤铺。老张掌柜一生胆小谨慎，在衙役涂爷的威逼利诱下，竟稀里糊涂的签下协议。
门口还是那群送绿豆汤和凉茶的小厮，这些天他们从早到晚摆在路口，街坊邻居只要过去了，都会送一碗汤喝。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抹不开面子的街坊邻居吃完也会捧个场，问一下那个煤炉和蜂窝煤球，反正问一下就不要钱。
真要买的话，那可是要钱的，一个煤炉四两银子，天杀的啊，买给媳妇的银手镯都没四两重。不过，大家伙也算知道煤炉是什么了，说起来，这煤炉还真好用，一天到晚都可以有热水喝，炒茶煮茶打开炉子就可以用，不但方便还省钱，就是贵了些。那些家婆、嫂子都这么说。
新开业的店挂了新的店牌，还用红布贴了告示，可是老嫂子们不认字啊，只能面面相觑。
还好京城的识字率还不错，有人嘀咕出来：“薪源煤铺，甲字一号店！开业大酬宾，充煤球送煤炉！”
那边，小厮拿着铜皮大喇叭也开始喊了：“开业大酬宾了，开业大酬宾！原价四两银子一个的煤炉，现在只要买煤球就送煤炉！只要买煤球就送！”
底下有人大声问：“买多少有送！”
“只要一次性买一千粒蜂窝煤球，就送一个煤炉？此活动仅限三天！”
人群中如同蜂巢般的私语声，一个大嫂嘀咕：“一千粒煤球得烧个一年吧？”
却被旁边一个男子毫不留情的拆穿，“你想的倒美，还用一年，我家平日里每月烧石炭就要三百斤，冬天取暖更是五百斤都不止。一千粒煤球不过两千五百斤，也就够用半年多些。”
大嫂想着划算，反正家中煤球总是要用的，一次性买个半年的量，可以免费赚一个值四两的煤炉。这煤炉这几天可是见过了，实在是好东西，以后烧火做饭也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引火了，大嫂心中颇有意动。
又有男子大声问：“一千粒煤球也太多些，我家里可没那些地方放！”
对啊，谁会一下子买一千粒煤球啊，往哪搁啊。
“诸位莫急，一千粒煤可不需一次性领回家，本铺会给诸位煤票，煤票十粒一张，用完即可到薪源煤铺领取。我们煤铺张掌柜可是多年街坊了，自不会哄骗大家！”
现场气氛已是火热，不少人已经跃跃欲试。这时候，突然从人群中挤进一个青年，真心大声询问：“老张掌柜，可有石炭卖？”
一直拉着脸躲在后面的老张掌柜站出来，声音略带颤抖的说：“何家小哥，小店自然是有卖煤球的。”
青年大喜，急切喊到：“快快，卖给我些，中午媳妇家外戚来家吃饭，家里石炭用完了没法做饭，街头胡记煤铺卖完了，别家也都没有，可急死我了！”
外面那个一直喊话的小厮拿着喇叭靠过来，大声喊着：“蜂窝煤球一个四文，一百斤四十个只需一百六十文，今日特惠，再减五文，四十个仅需一百四十五文！”
青年的耳朵被小厮的喇叭震得嗡嗡响，却也听清了，还可以便宜五文钱。急不可耐的数出了一百五十五文，做成了新源煤铺甲字一号店第一单生意。
哄的一声，突然跟开闸的鱼群一样，涌动着往前挤去，争先恐后的唯恐被抢光了。
…………
田八雀跃着冲进后院书房，心急如焚般想把好消息禀报给朱老二，临到书房门口 终于记起礼仪，整理身上着装，侍立在门口。
朱老二背对着大门，并没有察觉田八的到来，沈榜拿着书正给他讲解书中寓意，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好不容易熬到课业结束，田八才敢上前禀报，没曾想朱老二看到他后并不理会，只是邀请沈榜共进午餐。沈榜答应后先去偏房梳洗，朱老二才有空搭理田八。
“田伴伴，遇大事需平心静气，何故慌张。”朱老二接过侍女递上的温热毛巾擦拭手和脸。
“二爷，奴婢可没法做到您一样风轻云淡。”
“可是各处销售出来了？”朱老二把毛巾扔给侍女，一边走出书房。
田八跟着身后，开心的禀报道：“二爷，各处已经将上午销售情况汇总呈报，今日一上午，已送出煤炉一千一百二十一个，蜂窝煤球共计售出一百二十二万余，售额五千九百两有余。”
朱老二看了一眼田八，调侃道：“开心吗？”
“啊！”田八当然开心了。
“亏钱有何开心之有？”朱老二这句话把田八整不会了。“你且把每一千个煤球成本报来。”
“二爷，您也知晓，按一千粒煤球两千五百斤计算，石炭采购需要一千八百六十文，制作煤球人工需三百七十文，运费需一百四十文，城门税需要六十文，煤铺抽成二百三十文，另煤炉按三两计为两千四百文，总计成本五千零六十五文。”
“那售额呢？”说话间，朱老二已经来到卧室，侍女上前给他更衣。
“一千粒煤球售三千八百七十五文。吾等净利，啊！二爷，商号卖出一千粒煤球要亏本一千一百一十文？要亏二两五钱银子？”田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冷汗直冒。
这会，朱老二已经在侍女的帮助下换好了轻便的居家服。看到田八满脸冷汗，呆若木鸡的站在一旁，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了卧室大门，扬长而去。
田八嘴里嘀咕着，“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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