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
赵家煤窑的小赵主事押着一行二十几辆运煤车,正往京城的方向走。一辆运煤车可以运载石炭一千斤,车子被重重的石炭压着咯吱作响,每辆车都有一个人在前面拖拉,后面两个人推着。
一辆车前面拉扯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汉,光着上身,只用了块麻布垫着肩膀,精瘦且被煤炭染的黝黑,后面推车的是他的老婆子和十来岁的孙子,身材纤瘦满脸菜色。
天上的太阳毒辣呢,不管是拉车的力夫还是推车的帮工,都是大汗淋漓,而身上的水壶已经见底,离城门还遥遥无期。老汉身后的小孙子看着已经快要难以支撑了,旁边的祖母安慰他:“伢子,忍一下,等到了前面检查站,就可以休息一会了。”
让煤窑东主和管事咬牙切齿的检查站却成了力夫期待的休息所。
小张主事可不管这些力夫的饥渴疲劳,有点忧心忡忡的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检查站,还催促着这些力夫加快脚步。
赵家的煤窑,负责给城里胡记薪柴铺送石炭,这个家里大伯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胡家已经催过,今天务必把石炭送到铺子里,不然有他们好看的,所以大伯才让他今天压车,叮嘱他一定要想办法尽快送货。
赵家大伯以前是城西的泼皮头子,跟胡东家胡海一早熟识。后来胡家不知道怎么搭上了保宁侯家的关系,生意也水涨船高,自家大伯借着胡家的势力,带着一帮泼皮和亲戚,也在西山占了一个窑口。
虽然这些年也赚了些钱,但是大头还是得孝敬背后的贵人,可自已家族也算翻天覆地,自家大伯谁见了不喊声赵东家赵员外。
小赵主事正在思绪万千之时,运煤车队伍也来到检查站前面,路口用一排三角架拦着,有两个身着隶衣的白役拿着短棒站在三角架前,不远处搭了个茅草棚,里面一个太监模样和一些衙役、白役的人正在喝茶闲聊。这些年小赵主事迎来送往也算历练出来了,换个馋笑的表情走上前去。
“给诸位差爷请安了,小的是赵家煤窑的主事,前来报关检查。”说着拿着一袋铜钱往白役手上塞。
所谓白役,可不是衙役,他们没有编制,就是衙门招的临时工。那个前头的白役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对小赵主事说:“你领着车队,到那边候着,等待检查吧。”
小赵主事急了,昨天送煤的车队都还在那边,已经一天一夜了都还没有检查完呢。
“差爷,我等都是良心商家,坑蒙拐骗的事情我等最是看不惯,必不会做那些以次充好之事。若不信,你可现在就查验。”说着,又掏出一个更大些的钱袋,又塞了过去。
白役接过钱袋,为难的说:“看小哥也是实诚人,既如此,我给小哥行个方便。”小赵主事正要开心的时候,听到白役接着说:“那就给小哥的车队安排在甲字第一排吧。”
小赵主事苦着脸,他老远就看到等待检查的运煤车已经在那片空地排的密密麻麻,就算这个甲字第一排,若他们要铁着心不让你过去,你也走不了。
于是压低声音悄悄的说:“差爷,小的倒和快班的邱如忠邱爷相熟,经常一起喝酒,下次您老抽出时间,一同约着到蓝桥坊高乐啊。”
白役瞟了他一眼,却毫不留情的呵斥道:“休得胡搅蛮缠,你快点过去排队检查,不要在此阻碍交通!”
小赵主事没法,这边软硬兼施都不肯放行,自已也不敢硬闯,只好指挥着车队往检查区走去。
等赵家煤窑的车队离开,刚才桀骜不驯的白役跑到棚子下点头哈腰,双手奉上刚才收到的两个钱袋,众目睽睽之下,他俩也不敢贪墨。
桌子上陪坐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衙役接过来,双手捏了捏,随手扔到脚下一个箩筐中,光今天,里面已经有不少的钱袋、碎银子了。
他给坐上正中间的小太监加了些茶,说道:“公公,我们还要在这边守多久啊?”
小太监用尖细的声音问:“怎么,烦了?”
“哪里会,哪里会,我们能在这边陪着公公喝茶,是小的前世修来的福分。”
小太监叮嘱道:“你们也别光顾着收钱,吾等奉的是皇命,是城中百姓不被奸商所骗的一道防线。吾等只有把事情做好了,才是上不负皇恩浩荡,下不亏黎民百姓。你们可知道了?”
络腮胡衙役在心中腹诽一句,你个没卵子的玩意,嘴上说的好听,分钱的时候可没见你松一点口,弟兄们忙前忙后,只能喝口汤,你光坐着就拿了大头。
“公公放心,小的省得。我让人骑着快马四处巡视,必不会让这些奸商走小路逃避检查。”
“嗯,晚上也要留人检查,上面交待了,这几天一定要严加管控。事情忙完以后,咱家自会向上峰请功。”
……
无奈的小赵主事带着车来到检查点,让人找了个地方停下来,自已想去跟检查的人打点一番。
停下车后,那个拉车的老汉想跟主事说一声去打点水,可看到小赵主事已经走远了,便自顾自拿着水壶去打水,自已和老婆子,大孙已经口干舌燥。
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个棚子,棚子边放着几个水缸,上面用竹管引来清水,水流潺潺注到缸中,便想过去讨口水喝。
喝了水,也把水壶灌满,正要回去,却听到有一个穿着蓝色短打衫,套着一个白色马褂的小厮高喊着招工。
“招人了,薪源号滩涂堆场招人了!只要不满三十五岁,身强力壮的男子都可以报名……。”
小厮身边围了一圈的人,有人问了,“你们商号报酬如何?”
“本号招工按量计价,多劳多得,日酬六十文到一百文,负责一顿午食!节假日可发福利!”见到有人询问,小厮有荣与焉地宣传着,底下不时发出惊叹。拉着一车煤矿到城里也不过一百文钱,还要被力行抽走一些,力夫拿到手就七十七文上下。
老汉听了一阵,惦记着老婆子和大孙还在等着喝水,边往回走去,心里盘算着自家的小儿子还在煤窑下矿,今年二十五六,一身的力气,挖的矿都是最多的,一天能上下十几趟,可一天报酬也不过八十文左右。
看着这边招人,老汉寻思着让小儿子来这边找活,自家大儿子,也就是大孙的爹,几年前就是死在矿下,自已总是提心吊胆。
小赵主事那边,想到前头找检查的人碰碰运气,走到跟前,就看到几个穿着蓝色短打衫,白色马褂的壮汉正在检查车辆。
“把车上石炭都倒下来!”壮汉吆喝着。
“这位小哥,依老夫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个穿着管家模样的男子出声制止。
“你是哪根葱?你不倒出来,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把滥竽充数的煤矸石装到下面。”壮汉根本不给面子。
管家模样的男子怒极反笑。“你可知这是谁家的煤车?”
“我可不管谁家的,都统统要检查!”
“哼!我家东主可是当朝礼部侍郎的胞弟,你怎敢放肆!”
“可不是我要为难你们家,却是奉了皇命!得罪了!”壮汉说话间,一队盔甲鲜明,带着配刀的侍卫围了过来,眼神凌厉,把刀从刀削里抽出三寸。
“好好好!!你们…!好好好!”管家模样哆嗦着嘴唇,不敢再争辩。
那车煤矿哐当一声被掀翻在地,几个人围上来,一个一个的翻出来检查。
小赵主事看了一会,狠狠的跺了下脚,愤愤的转过身去,这边事情要抓紧给胡家和大伯报告去。
正走着,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穿着绸缎长衫,披着红色马褂的瘦男子向他招手,小赵主事认得他是不时前来找大伯商议购买石炭的胡康才胡掌柜。不敢怠慢,赶紧往那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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