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大早,王宅这边已是繁忙,有套马车的,有装点行装的,有整理盔甲马匹的,忙而不乱。
贵族出行,可不是简单带个干粮骑个驴就出门,各种食材用具帐篷都要装车,以备取用。这次是朱老二临时起意,加之出行不远,所需还算简陋,这也让府中下人整理了一宿。
不多时,昨日下帖的众人大部来齐,除了几个家中确实有事无法成行,也都回信致歉。这些贵族子弟除了胯下宝马,多少也带了随行的马车,一群人浩浩荡荡正待出发。
“殿下,你何故弃学?”赶来上课的沈榜沈夫子见状,拦在车队前,质问朱老二,他没有告假,就带着一群人要去游玩。
嘶…!朱老二为何起个大早,就是打算在沈榜赶来上课之前赶紧开溜,没想到他竟然也这么早,看来他每日都是提早来王宅门口等待。
“沈师,你告诫学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学生这可是知行合一。”朱老二骑在马上,进退不得,嘴里却是狡辩着。
“那为何不告?”沈榜被气歪了,自已何时教过这句话,不对,这朱老二都没有跟自已请假!
“沈师你可是说了,寓教于乐,寓学于趣,化教于心!学生是遵照沈师之言啊!”
“胡扯,此话出自何故?”沈榜也是被气糊涂了,竟然纠结这句话的出处。可是这句话是西方古罗马诗人写的,就算沈榜学识再丰富,也没有学过这句话。
朱老二不愿意再啰嗦,给徐老三和朱弘德使了个颜色,两人会意,下了马后便一左一右把沈榜架上一辆马车,也怕他突然跳车,还安排两个小厮陪着。
一行人这才出发,从城西阜成门出去,沿着官道一路疾驰,跑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河边的滩地旁。朱老二被关在府中许久,这次才能舒坦的狂飙一阵,到了地方还意犹未尽。
早已等候多时的胡康才一看到朱老二,赶忙跪伏在路边,和先行人员一起口中高喊:“恭迎潞王殿下千岁。”
朱老二拉住缰绳,心中也是畅快,和颜悦色的说:“免礼,都起来吧!”
“谢殿下!”众人高呼再拜,才敢起身。
这时候,朱老二才想起还坐在马车上的教授沈榜,掀开马车上的布帘,只见沈榜灰头土脸的坐在车上,也没吵没闹,只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一路颠簸的。
朱老二不无歉意的拱手:“沈师…。”
还没等朱老二话说完,沈榜突然两下挪过来,跳下车,一把撇开挡着路的朱老二,跑到路边草丛哇哇哇的大吐。
这下子朱老二的歉意更浓,从侍从手上拿过一个水壶,递给沈榜漱口。
吐完才缓过气的沈榜根本不接朱老二的水壶,看清方向,竟然迈开腿要走路回到京城。这下可把朱老二吓坏了,这要是让他走回去和李太后告个状,自已会被李太后打的脱层皮。
朱老二跟着,小跑着去追沈榜,而侍卫也急忙牵马跟在身后,沈榜身后竟然跟来一大群人和马。
走了一段路,许是沈榜走累了,速度才慢下来。朱老二一路道歉、劝解,沈榜都不为所动,最终忍不住大喝一声:“沈师,孤知道你生气,可你想知道孤为何这么做吗?”
沈榜终于停下脚步,却未发一言。
朱老二一看有戏,赶紧说:“孤生于皇室,自小锦衣玉食,可孤太祖皇帝生于草根,起于乱世,自是懂得人间疾苦,传下太祖实录用来教导吾等后世子孙。孤虽年幼,未尝不想见识民生之艰难,今日莽撞,实为焦急。”
沈榜停下来,心也才消了些,理智回来一些后才觉得后怕,自已教的这个学生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可是宗室亲王,就算自已回去告状又怎么样,能伤他分毫吗?搞不好自已还会被发配苦寒之所、烟嶂之地。见朱老二言辞恳切,给了台阶就赶紧下来:“殿下若有此意,何不与下官说,下官自会与宫中说明。”
“沈师教训的是,是学生孟浪了。若不然,沈师与学生去个地方,或许可以了解一二。”
“也罢,下官与殿下同去。”
骑上侍卫牵上来的马匹,朱老二、沈榜和那群纨绔,带上部分侍卫,继续往西山方向疾驰,留下跟来的下人在河边滩地清理食材,准备餐饮。
一路向西,路面变得坑坑洼洼,路上各种运载石炭的车辆络绎不绝,这些大多没有畜力,仅靠人力或拉或拽,里面很多都是老人妇女少年,无不都是一身黑黝黝的,或许是为了节约布料,初春时节天气尚冷,大多男人不管老幼都是光着膀子,女人也是衣着褴褛而且单薄。他们看到朱老二一行鲜衣怒马,没有惊慌失措的散开,只是依然麻木的行走着。
虽然沈榜历任两处知县,也算体察民情,表情上倒也能收敛,而跟着朱老二来的纨绔子弟平日养尊处优,更是想都没有想过此景,有些人脸上阴晴不定,内心波澜起伏。
“这里是何处?”沈榜问道。
“西山,往前不远处就是石炭场。沈师何不陪着学生前去?”
寻到一处窑口,从不远处观望,只见密密麻麻的人群如蚂蚁般窑口出来,身后背篓背着几十甚至上百斤的石炭,一个接一个的倒到远处一个煤台,然后又从另一边鱼贯而入进入窑口,周而复始。
其中的人有壮年,也有少年,无不佝偻着身子,仿佛行尸走肉,不时有人力竭倒在地上,竟无一人前去探视。旁边拿着鞭子的监工的上前去,先是泼一盆水,如果还没起来就用鞭子死命抽打,这样都不肯起来大多是没有生机了,便让人把尸体拖到一边,如死狗般扔到一处深坑中。
沈榜博闻强记,轻声低吟,又似乎是讲给朱老二听:“自西山作为皇家陵寝,便严禁在此凿山伐石,掘地开窑更是大逆不道。正德年间,因与皇陵京师相近,恐伤风水,西山的很多石炭场被封。”
朱老二显然是听到了:“沈师,那为何此处石炭场仍如此之多?”就他目光所及,刚才那样的窑口竟有七八个之多,据胡康才的调查报告,光西山的窑口就有一百多个。
“殿下,你可知民生经济自有其天道,非官府可控,权力可阻。”
就是说经济的发展有它自身的规律,并不完全合乎政治的逻辑,也不是权力可以阻止的呗,可朱老二装作挠挠头,捧哏道:“学生不解。”
沈榜已化为人师,或者觉得有必要让朱老二发觉事情真相,解释道:“京师逾百万人口,每日燃料耗费巨大,而木炭,木柴远不及耗用,平民只能选取如此石炭用于烧火取暖。因此,商贾为逐利,私自开窑,禁令如同虚设!”
在山下,沈榜与朱老二所言极多,也让朱老二心情沉重,不知自已所划算的,是否如这般沾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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