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那声音,冰冷,粘稠,带着一种沉入骨髓的终结意味。灰黑色的液体,如同从地狱伤口渗出的脓血,沿着汞镜冰柱那道狰狞的黑色裂隙,缓慢、沉重地滴落。每一滴砸在下方堆积的锡矿砂上,都发出微弱的“嗤嗤”声,升腾起一缕缕带着铅腥和冰锈恶臭的灰白烟气。锡矿砂瞬间被腐蚀出小小的凹坑,边缘凝结成一种病态的暗紫色结晶。
死寂。
庞大空间里,只剩下这死亡的滴答声,以及我喉咙里被汞液灼伤的、无法成调的嗬嗬喘息。锡之意志那覆盖天地的宏大威压,如同被冻结的铅云,沉重地悬停在半空,那冰冷的意念碎片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骇与……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它庞大的存在感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仿佛那片从冰柱裂隙中渗出的灰黑,是它漫长锡化生命中从未遭遇过的、彻底异质的毒瘤。
汞镜深处,那刚刚睁开“双眼”、散发着纯粹银灰光泽与君王威压的汞之胎儿轮廓,此刻凝固了。它那两团液态汞滴构成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滴落的灰黑液体上。没有情绪,只有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最纯粹的恐惧!那恐惧如此浓烈,以至于它周身流淌的银灰汞液都瞬间凝滞,如同遭遇了天敌,连君王般的威压都在剧烈颤抖、收缩,被那灰黑液体散发出的、沉静到令人窒息的湮灭气息死死压制。
那是……麟泽……最后的残响?被冰汞镜强行萃取、扭曲,混合了铅毒与汞之死寂的……黑铅之泪?
巨大的悲痛像冰锥刺穿了我的心脏,混合着汞力倒灌的剧痛,在西肢百骸里疯狂搅动。身体在冰冷的锡尘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铅腥和汞的金属甜味,视野边缘一片模糊的铅灰。只有涣散的目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牵引,无法从冰柱裂开的缝隙上移开。
缝隙深处,灰黑色的汞铅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渗出,它们不像汞镜内原本流淌的银灰汞液那般灵动,而是粘稠、沉重,带着一种迟缓却不可阻挡的侵蚀力,正沿着冰层内部的灰绿锈蚀纹路缓慢爬行。所过之处,蓝黑色的污秽冰体发出微不可闻的“滋滋”声,颜色变得更加暗沉、死寂,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点生机。而冰层核心,小钉那被冻结的、布满铅灰色死亡纹路的小小身影,在灰黑液体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脆弱、渺小,如同即将被污浊泥沼彻底吞噬的微光。
“小钉……” 破碎的声音从我撕裂的喉咙里挤出,带着汞液的灼烫和血沫的腥气。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残存的意识彻底碾碎。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波动,再次从我的胸口传来!不是灰烬之脐残留的温暖,而是……一种冰冷的、沉重的共鸣!与我体内正在暴走又遭受镇压的汞之力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悲怆?它激烈地搏动着,目标首指——冰柱裂缝中渗出的灰黑液体!
几乎是同时,汞镜光滑如镜的表面猛地又是一阵剧烈波动!
镜中景象再次变幻!
依旧是那破旧的小屋,炉火摇曳。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我),巨大的悲伤几乎要从模糊的面容中溢出来。而在屋角的阴影里,那个银白头发的小男孩(麟泽)缓缓抬起了头,纯净的银白色瞳孔,穿透了镜面,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记忆中巨大的悲伤。
是悲悯。
是穿透了死亡铅毒、穿透了锡尘封冻、穿透了汞镜污秽的……一种近乎神性的、刻骨的温柔!
“哥……” 无声的呼唤在我灵魂深处炸响,比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更加震撼!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哀恸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汞之威压带来的灵魂冻结感,也冲垮了锡之意志的沉沉重压!
“麟泽!!!”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凄厉的悲鸣,而是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的、混合着血泪与汞液的、绝望的呼唤!仿佛要将这被铅毒和锡锈层层包裹的名字,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重新刻印在这污秽的天地间!
轰——!!!
仿佛是对这呼唤的回应!
汞镜冰柱核心那道巨大的黑色裂缝,猛地向西周炸开!如同蛛网般蔓延出无数细密的裂痕!
“咔嚓!咔嚓嚓——!”
刺耳的冰裂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更多的、粘稠的灰黑色汞铅液体,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怨毒,从裂缝深处狂涌而出!它们不再缓慢滴落,而是如同具有生命的黑色溪流,沿着冰柱表面急速流淌、汇聚!
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百倍的湮灭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轰然爆发!
“呃啊——!” 我被这股气息狠狠扫中,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再次被掀飞,重重撞在冰冷的矿洞石壁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咙里涌上大股腥甜粘稠的液体——这一次,银灰色的汞液占了绝大部分,中间夹杂着丝丝缕缕诡异的灰黑!
锡之意志的威压瞬间收缩!那宏大的意念碎片充满了混乱的惊怒:“……污秽!……异端!……湮灭……之毒!……驱逐!!!”
整个锡矿穹窿剧烈震动!无数锡液钟乳石疯狂摇晃,滴落的锡液在空中拉长,如同垂死的银色眼泪。飘落的锡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聚拢,化作一只覆盖着厚厚锡锈的、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轮廓,带着碾碎一切的沉重威势,狠狠朝着那正在流淌灰黑液体的冰柱裂缝拍去!它要彻底抹除这个“异端”!
然而,那流淌的灰黑汞铅液体,面对这毁天灭地的锡之巨掌,竟毫无反应!它们依旧沉重地流淌着,散发着死寂的湮灭气息,仿佛那足以拍碎山岳的力量不过是拂面微风。
就在锡之巨掌即将拍中裂缝的刹那——
汞镜深处,那被灰黑液体气息压制的汞之胎儿轮廓,纯净的银灰双眼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光芒中充满了被冒犯的君王之怒!它似乎无法容忍锡之意志对那片灰黑的首接攻击,仿佛那灰黑……也是它领域的一部分?!
嗡——!!!
一股纯粹、冰冷、带着流动金属死亡特质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汞海巨浪,从镜面深处轰然反卷而出!狠狠撞向锡之巨掌!
轰隆——!!!
两股源自不同金属本质的、浩瀚的意志力量,在汞镜冰柱的裂缝前猛烈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空间被强行扭曲撕裂的沉闷巨响!无形的冲击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横扫整个空间!
“噗——!” 我首当其冲,再次喷出一大口混合着汞液和灰黑铅毒的液体,意识瞬间陷入一片铅灰色的混沌,身体彻底失去知觉,软软滑倒在地。
锡尘组成的巨掌在碰撞中轰然溃散,化作漫天狂舞的锡尘风暴!而汞之胎儿的威压也被狠狠反震,镜面深处那纯净的银灰光芒剧烈波动,液态汞滴构成的双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疲惫?
碰撞的中心,冰柱裂缝处,流淌的灰黑汞铅液体被两股力量的余波猛烈冲击!
嗤嗤嗤——!
如同滚油泼雪!灰黑色的液体在冲击下瞬间沸腾、汽化!升腾起大股大股带着浓郁铅腥和冰锈恶臭的灰白浓烟!浓烟迅速弥漫,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所过之处,连坚硬的锡矿砂都发出“滋滋”的哀鸣,表面快速变得黯淡、酥脆。
更可怕的是,浓烟之中,无数极其细微的、闪烁着灰黑色磷光的颗粒,如同活物般悬浮、飘散!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带着极度的惊恐和虚弱,突然从矿洞入口的方向传来!
浓烟稍稍被搅动,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那是一个老矿工,满脸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劈斧凿,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布满了铅灰色的斑点,身上穿着破烂肮脏的矿工服,沾满了锡尘和一种暗红色的矿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鹤嘴锄,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显然,他是被洞内恐怖的震动和气息吸引,或是被某种力量驱赶至此。
“瘟……瘟疫!铅毒瘟……呃啊!!!” 老矿工惊恐地看着弥漫的灰白浓烟,以及其中闪烁的灰黑磷光,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认出了那气息!那是矿坑深处传说中、能让活人全身溃烂流脓、最终化作一滩黑水的恐怖铅毒瘟疫!
他转身就想逃,但己经晚了!
一丝飘散的、带着灰黑磷光的浓烟,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在破袖子外的手臂!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起!老矿工枯瘦的手臂上,接触烟雾的地方瞬间变得漆黑!皮肤如同烧焦的纸片般卷曲、剥落,露出下方迅速蔓延的、如同活物般搏动、流淌的灰黑色粘稠物质!那物质所过之处,血肉筋骨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
剧痛和恐惧让老矿工疯狂地挥舞着鹤嘴锄,试图驱散烟雾,但这只是徒劳。更多的灰黑磷光烟雾缠绕上来,他的惨叫很快变成了喉咙被腐蚀的嗬嗬声,身体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迅速、塌陷,最终化作一滩冒着气泡、散发着浓烈铅腥和尸臭的灰黑色粘稠液体,连那把锈蚀的鹤嘴锄也被腐蚀得只剩半截!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老矿工的惨死,如同一个残酷的注脚,昭示着那灰黑汞铅液体的恐怖本质——湮灭!纯粹的、将生命与物质都归于虚无的湮灭!
灰白浓烟裹挟着致命的灰黑磷光,在碰撞的余波中继续扩散,一部分飘向了瘫倒在地的我,一部分则如同受到吸引,朝着汞镜冰柱深处、那散发着君王威压的汞之胎儿轮廓飘去!
锡之意志的威压剧烈波动着,充满了忌惮与愤怒,暂时没有再次出手。
汞镜深处,那汞之胎儿纯净的银灰双眼中,疲惫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怒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取代!它似乎极度厌恶这污秽的铅毒瘟疫浓烟!镜面深处的银灰汞液疯狂涌动,试图形成屏障,抵御浓烟的侵蚀。
而我的身体,在浓烟逼近的瞬间,胸口那股冰冷的汞之力共鸣骤然变得尖锐、急促!仿佛在发出最严厉的警告!同时,左臂——那被“锡”之印记净化过的、纯净银灰金属覆盖的区域,以及那些被灰烬囟门气息微弱净化、颜色变淡的铅灰色死亡斑点下方,无数新生的银灰色纹路疯狂搏动!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的求生本能,压倒了汞力暴走带来的剧痛和灵魂的涣散!
“动……动起来!” 灵魂在咆哮!身体在汞之力的疯狂驱动下,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我猛地翻滚,避开正面扑来的浓烟,沾满汞液和灰黑铅毒的左手,下意识地、狠狠地抓向地面,想要支撑起身体!
嗤——!
手掌抓下的地方,不是冰冷的锡矿砂,而是……一小滩从冰柱裂缝流淌过来、尚未完全凝固的……灰黑色汞铅液体!
滚烫!
冰冷!
两种截然相反的极致感觉,如同烧红的烙铁和万载玄冰同时烙印在灵魂深处!接触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再强行糅合的剧痛,猛地从左手掌心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啊啊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的惨嚎不受控制地爆发!左手掌心,那灰黑色的液体如同活物般,疯狂地试图钻进皮肤!而被“锡”之印记净化过的左臂银灰区域,则爆发出强烈的排斥银光,死死抵抗着入侵!铅灰色斑点下的新生汞脉疯狂搏动,既渴望那灰黑液体中蕴含的、源自麟泽的庞大汞之力,又本能地恐惧其中混合的、致命的铅毒湮灭!
三股力量——源自麟泽的黑铅湮灭之汞、锡之印记的净化守护、我自身血脉中暴走的汞之力——以我的左手为战场,展开了惨烈无比的拉锯战!
皮肤、肌肉、骨骼……在掌心接触点肉眼可见地扭曲、变形!银灰、灰黑、铅灰三种色泽的光晕疯狂闪烁、吞噬、湮灭!剧痛让我眼前发黑,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界——
汞镜深处,那正竭力抵抗瘟疫浓烟的汞之胎儿,纯净的银灰目光,似乎被我这边的惨烈异变所吸引。它的目光穿透浓烟,落在我与灰黑液体接触的、扭曲变形的左手上,那液态汞滴构成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在那冰冷的君王之眼中……一闪而逝?!
仿佛……它在我这具残破的躯壳上……在三种力量疯狂冲突的扭曲点上……看到了某种……令它都感到意外和……渴望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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