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泽推开咖啡馆玻璃门时，铜铃的脆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雨燕。午后三点的阳光斜射进"旧时光"咖啡馆，将兄妹俩的影子拉长在镶嵌着六边形地砖的走廊上。麟珑特意选了靠窗的卡座，那里整面墙都是维多利亚风格的铜框镜，映出窗外开得正盛的紫藤萝。
"两杯冰美式。"她对系着棕围裙的咖啡师小柯说道，余光瞥见哥哥正在调整衬衫袖扣。鸢尾花纹的银饰在镜中泛着冷光，当她转头看向真实的袖扣时，却发现本该是花蕊的位置渗出暗红色锈迹。
小柯端来咖啡时，银托盘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这个向来稳重的咖啡师踉跄了一下，浓缩咖啡在杯口荡出涟漪。"奇怪，最近店里老有静电。"他嘟囔着擦掉溅在菜单上的咖啡渍，却没注意到托盘底部镶嵌的银质店徽正在发烫。
麟珑的指尖刚触到玻璃杯壁，就看见镜中的哥哥突然模糊了一瞬。紫藤萝的投影在镜面世界里疯狂滋长，藤蔓缠绕上麟泽的镜中倒影，而现实中的他只是安静地撕开方糖包装纸。当第三块方糖落入他杯中时，镜面里的糖块突然悬浮在空中，像被无形的丝线吊着，缓缓拼凑成北斗七星形状。
"市政厅的监测数据有问题。"麟珑把手机推到哥哥面前，屏幕上的七个红点正在暮云市地图组成不断变形的星象，"这个移动轨迹根本不是正常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镜中的麟泽突然转过头，朝她露出一个现实中的本体绝对没有做出的微笑。
咖啡杯里的冰块发出细碎的爆裂声。麟泽右手无名指上的新月疤痕在镜中变成暗红色，仿佛有熔岩在皮下流动。当他端起咖啡杯时，镜中的影像却保持着握杯动作，深褐色的液体从杯沿溢出，在镜面世界的地面汇成血泊。
"别看镜子。"麟泽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冷得像隆冬的墓碑。这个动作让他的西装袖口微微上缩，露出腕间三道平行的淡金色疤痕——那是麟珑六岁时被野狗惊吓，他徒手掰开犬齿留下的伤痕。此刻那些旧伤正在镜中扭曲成荆棘图案，仿佛有生命般向小臂攀爬。
玻璃橱窗突然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五道惨白的抓痕凭空出现在内侧玻璃上，正好横贯麟泽在镜中的脖颈。现实中的他却恍若未觉，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这些监测站的位置，和父亲书房那本地质笔记里的标记点重合。"
麟珑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镜中的紫藤萝阴影正在吞噬整个空间，藤蔓缠住镜中麟泽的西肢，而真实的紫藤花在窗外静止如油画。更可怕的是，她分明看见镜中的自己身后站着个黑袍人，那人枯枝般的手指正搭在她镜像的肩头。
"小心！"她猛地转身，咖啡杯在桌面划出半圆。现实中的卡座后方空无一人，但镜中黑袍人的兜帽下亮起两点猩红。当啷一声，麟泽的银质袖扣突然脱落在陶瓷碟上，将拿铁震出蛛网状的涟漪。
黑袍人的镜像举起怀表，黑檀木表壳在镜中泛着血光。麟泽突然按住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虹膜在镜中碎裂成红色晶状体，现实中的瞳孔却仍是深邃的漆黑。窗外静止的紫藤萝开始剧烈摇晃，明明没有风，花瓣却暴雨般砸在玻璃窗上。
"闭上眼睛！"麟泽的低喝裹挟着奇异的共鸣音，像是同时从遥远的地底和近在咫尺的耳畔传来。当麟珑再度睁眼时，镜中的世界己恢复正常，只有她面前的银勺微微发红——仿佛被高温灼烧过。
小柯惊慌地跑来更换桌布时，麟珑注意到他围裙口袋里露出的便签纸。潦草的字迹记录着近期异常：周三晚九点所有银器同时鸣响，上周西冰柜里的鲜血袋离奇凝固成水晶状。最下方有行小字："监控显示301包厢客人连续七晚在镜前独坐至打烊"。
"我去趟洗手间。"麟泽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落方糖罐。罐子滚到镜墙底部，镜中的糖罐却朝着相反方向滚动，在两面镜子无限反射的虚空中形成诡异的莫比乌斯环轨迹。
麟珑趁机将手机摄像头对准镜子。取景框里，哥哥的背影在镜中呈现出双重影像：一个是正常的人类形态，另一个则是皮肤苍白如大理石、瞳孔猩红的虚影。当她放大画面，那个虚影的领口处隐约露出暗红色纹身——与新闻里连环凶案死者颈部的双月齿痕完全一致。
水龙头爆裂的巨响从洗手间方向传来。麟珑冲过去时，正看见麟泽站在破碎的镜前，飞溅的玻璃碎片悬浮在他周身二十厘米处，像被无形的力场禁锢。镜框残留的玻璃中，无数个他的倒影同时抬起流血的手，那些血珠逆着重力升向天花板，在空中组成古老的苏美尔楔形文字。
"别看。"麟泽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嘶哑，他颈间的choker不知何时松开了，露出两道新月形的暗红印记。悬浮的玻璃碎片突然齐刷刷转向麟珑，每一片都映出不同形态的哥哥：有时是眼窝渗血的少年模样，有时是皮肤布满暗纹的非人形态，最近的那片镜中甚至浮现出十五年前火灾现场——浑身是血的麟泽正从燃烧的宅邸爬出，身后跟着个持银杖的黑袍人。
黑袍人突然出现在现实世界。
枯瘦的手指搭上麟珑肩头的刹那，咖啡馆所有镜面同时炸裂。黑袍下传出怀表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银链末端垂着的正是麟泽此刻戴着的鸢尾花袖扣。麟泽伸手去抓那人时，黑袍突然坍塌成满地黑羽，羽尖沾着冰晶般的血珠。
"今晚不要回家。"沾染黑血的羽毛在麟珑掌心化成灰烬前，她依稀看见羽管内部刻着极小的一行字：当第七个红点重合，圣殿门开。
返程的出租车后视镜里，麟泽的倒影始终没有出现。司机师傅随口抱怨着最近后视镜老是起雾，却没发现每次擦拭后，水汽都会在镜面凝成双月齿痕的形状。麟珑紧攥着黑袍人遗落的银杯，杯底镌刻的荆棘纹章正与她童年记忆里母亲项链的吊坠完美契合。
车窗外，暮云市气象局的监测气球掠过天际，垂下的电子屏显示着实时数据：PM2.5数值突然降至0，而七个移动监测站的红点，正在她们家屋顶上方汇聚成血色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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