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回到县衙，刚进大门就有人把他带走了。
县太爷很满意，陈烈上坐，喝了口茶。
不大会儿，有人从侧门呈上来一托盘。上头用红布盖着。
县太爷脸上笑着堆起肉来，鹰钩鼻，蒜子大的眼睛一脸馋相，「猜猜这是什么？」
陈烈心下有预感，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说不定只是巧合。
县太爷隔着红布深吸口，「真不错，新鲜」。
接着他手轻轻一挥，管家端着走到陈烈面前。「太爷赏你的，掀开看看。」
红布下是块肉，组织里还在往外渗血。「尝尝。」
陈烈接过，「谢太爷，我才吃了东西来的，这会不太饿。」
「我一会儿再吃，不然糟蹋了这好东西，怪可惜的。」
县太爷不说话，管家自然也不能自作主张开口。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随着沉下来的，还有县太爷的脸。
陈烈背后开始渗出冷汗，「陈烈啊，你这是不愿意给我面子了？」
「太爷，说什么呢，我就是谁面子都能不给，也不能不给您面子啊。」
「那就吃下去。」
陈烈为难，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吃。
即使是生肉也没有想象中的腥味，反而有股香气，草药香。
陈烈看到管家的喉头上下耸动，他这是馋了？
「陈烈，这是我的诚意，你的诚意在哪呢？」县太爷喝了口茶，将茶盏轻轻往桌上一放。
陈烈一个激灵，县太爷这是在提醒他，让他表忠心了。
「不如这样，去到后面去，再帮我割两条肉下来。」
陈烈下意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想做喽？」
「你知道你刚吃的是什么吗？太爷愿意拿出整条肉给你，是看得起你。别进酒不吃吃罚酒。」
陈烈他只是有猜测，他也想要切实的答案。「我不知道。还请管家告诉小人，我吃的是什么肉。」
管家看向县太爷，「你原来，竟是不知。难怪…难怪。」
管家自然接过话，「叶昭啊，他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世间万物，陈烈你不会以为世界上就只有人才有灵性吧。」
「有种生物呢，叫鵺。怨气所化，吃了不能说长命百岁吧，也能保你身无纤恙，龟年鹤寿。」
「太爷，这不好吧。叶昭是人的样子，你让我割他的肉，这不是杀人么。我…我下不去手。」
「好啊」，管家说，「你下不去手的话，那就让人拿你来练练手吧。」
他叫来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这人给你，用来练手。」
男人很高兴，眼皮都没眨下，勒住陈烈的脖子就往后院里拖。
陈烈气管被勒住，一张脸很快就涨成青色，他扯着勒住脖子的绳圈，一手拼命拍打男人的手。
县太爷玩味得看着陈烈求饶，「我向来不喜欢强迫人，你自己选吧。」
陈烈被勒得说不出话，涕泪横流 ，县太爷看得畅快，见人不动弹了，才挥手示意。
男人停下手，给了陈烈一耳光，他青紫的面上当下就红了。
见人没醒，他走到屋檐下一口缸边，舀了瓢水，迎面泼在陈烈脸上。
他呛水，清醒过来。
「太爷，我做！」这是他醒后第一句话。
他手握杀猪刀，走到叶昭面前。
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叶昭，是我没用。」
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气很急。腹部的伤口很深，隐约能看到腹腔内起伏的脏器。
「杀了我」叶昭说。
陈烈只说，对不起。
他举起刀，切下叶昭胳膊上的两块肉。
鵺是怨气所生，被怨气滋养。县太爷就是用这种方法困住他的。
可这回，叶昭的伤口却迟迟不见恢复。
「太爷，恐怕我们得重新再找一只肉鸡了。」
县衙里，没有人把叶昭当作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在他们眼里，叶昭和鸡鸭鹅这类家畜没任何区别。
太爷对这不怎么关心，「剩下的肉还能用多久？」
「约莫十五日。」
「那就在十五日内，再找只肉鸡。」
这事儿落到了陈烈头上。管家说是为了检验陈烈最近学到的本事。但实际上这麻烦事他根本不想碰。做好了是另外回事，做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谁不希望自己的脑袋安稳的待在头上呢。
叶昭这个人活着的时候话不多，没想到死前也没留下任何话。
自从他回到县衙开始，或许就早己预料到自己的死。
陈烈用白布将叶昭的遗体用白布缠上裹了一圈又一圈。
他放了把火，香樟木燃烧的独特味道飘散开来。
他仰头望天，静静等着。
这是管家告诉他的办法，他们以往抓住的鵺，都是靠这办法的来的。
星月交辉，倦鸟归林。
从天际线处，飞来一群鸟。
他们绕着县衙上空边飞边哀鸣，世间那么大，不只是人有情意，马鹿亦有情。
随着樟木越燃越旺，半空中的鸟开始慢慢落到县衙的屋脊上。
他们开始鸣叫，这声音和普通的鸟叫完全不一样。
叫声古朴，悠悠古韵。
陈烈看着火，一遍又用旁光打量。
他冲屋脊大=的方向比了个手势。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渔网兜住了一只鵺。
男人一只手逮住鵺的双翅，像拎鸡崽似的把他丢进房。
屋子里关于鵺的味道很浓稠。祂不断的用头去撞墙，似乎受不了这味道。
陈烈问，「祂怎么了？」
「没事，过会儿就好。」
鸟形的鵺成了人形的鵺。
陈烈发现祂和叶昭长得有些像。他问，「叶昭是你什么人？」
对方没回答。
陈烈也没期望祂能回答他，县太爷的要求他达成了。
他头也没回，径首走到屋外。
香樟木己经燃尽，剩些火星子还在一瞬一瞬的亮着。
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没被抓住的其他几只鵺还在半空盘旋。
见他出来，哀鸣两声向远处飞走了。
陈烈捡着根木棍，在灰堆里扒拉着叶昭的骸骨。他捡了根断掉的腿骨用布包着揣在胸口。
剩下的他无能为力。
次日再起来的时候，院子里己经没有灰烬了。只剩下地上被火燎过的黑色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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