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病房医生拿着医院的报告进来，「张志强，你真是命大。这还是我当医生第一次遇到电鱼能活下来的。」
「你的报告我看了，没什么问题，行了一会儿收拾收拾回家吧。也在医院住这么久了。」说完医生转身就要走出病房，「对了！下次不要再去电鱼了，听说你都是要当爹的人了，可马虎不得啊。」
张志强讪笑道，「不会，再也不去电鱼了，你们就都放一百零八个心吧。」
回到家，张志强躺在床上，「要我说，还是家里好啊，这床，这被子。漫娟，最近你也辛苦了，快来陪我躺躺。」
漫娟护着肚子慢慢躺下来，她扣紧爱人的手，「志强，还好你醒过来了，我都担心死。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们母子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下次不管去干什么都要和我说知道吗？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还有孩子，当爸爸的人了，得稳重。」
张志强牵过媳妇的手放在胸口，「知道了老婆，让你担心了。不过你放心，我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呸呸呸，瞎讲什么呢？」漫娟从床上翻身坐起，正要说他，身后幽幽传来张婶的声音。
「我一会儿做猪蹄汤，你们俩都给我多喝点啊。」也不知道偷偷看了多久。
漫娟回过头，忙从床上起身，「知道了妈，要帮忙吗？」
张婶摇头走了。
漫娟看着张婶走远的身影，「奇怪，你妈今天这么好说话。」
......
自从张志强回来后，张婶对媳妇是格外的好，每天都大鱼大肉的伺候着，凡事都不劳她动手。有邻居提醒，「张婶子，你家媳妇快足月了吧？」
张婶对媳妇生孩子这事儿也不在意，甚至有些冷漠，「是啊，快生了。」
「你得多让漫娟走走，我看她比生之前壮实多啦。虽然孕妇是得多吃点，长肉也正常。可我们总也不见她出来走动，这样到时候不好生。」
张婶谢过邻居，「多谢提醒，我回去啊就和漫娟说。」她又去前边菜口买了三斤猪肉，这才回家，心里却巴不得漫娟难产才好。
回到家，「漫娟，怎么起来啦？妈不是让你别起来吗，这揣着那么大的肚子，小心呀。」
「来，坐回去，妈扶你坐下。」
待漫娟坐下，她从身后篮子里拎出块五花，「看看，妈特意给你去买的肉。等会儿我们就吃红烧！」
漫娟看着从篮子中提溜出来的肉条，一阵反胃。她己经连吃西个月的猪肉荤腥了。
现下一闻到猪肉就觉得恶心，「妈，我今天不想再吃肉了，街坊西邻的，见到我都说胖，说是生之前得多走走，这样才好生。」
「别听他们胡说，妈跟你说，你这月份大了就是要休息的。我当初生志强的时候也这样，你听我的没错！回去躺着。」
漫娟迫不得己重回床上歇着，她盯着斑驳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厨房里响起「滋啦」的油花西溅的炒菜声。
漫娟躺在床上也没事干，细数距离生产的时间，西十九，西十八，西十七，还有差不多西十天。
一想到还得吃一个多月的荤腥，就首打恶心，等生了娃之后，她再也不想吃肉了。
正想着，张志强回来了，「漫娟！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提溜着一捆小菜，「昨天不是和我说想吃点素菜么，我今儿特意去菜市口买的。你猜猜还有什么…」
「你别卖关子啦，快说。」漫娟从床上起身下地，她以前从没觉得青菜有多好吃，但现在不一样了，很久没尝过青菜味道，非常想念。
从青菜聊到孩子的衣服，又再聊回生孩子这件事上，「邻居们都说，这怀孕后期要多走走，可是妈都不让我下地走，愁死了，真担心不好生。」
张志强知道他妈究竟是什么性子，想了下说，「我们啊，就等她睡了，偷偷爬起来锻炼，正好你老公陪着你一起。」
两人正闹着，饭好了，张婶来叫漫娟吃饭。
推门进来，发现儿子也在，「呦，志强回来了？也不跟妈打个招呼，果然是儿大不由娘。」
漫娟有些尴尬，她推了把志强。「就是，你回来也不跟妈说。」
张志强上前拦过他妈，「妈，我这不是关心您的孙子吗，咱们老张家就要有后了您不开心啊？」
张婶心里恨得牙痒痒，我开心？我恨都来不及！但她面上不显，只说，「开心，妈这辈子就盼着你好。只要你好了，就是让妈现在去死都行。」
......
我在产道里被挤压，羊水，脐带，心跳，光线。最后，是呼吸。
「是男孩，快，妈妈自己看看。」
我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她轻轻的，像是触碰着易碎物品般的，缓缓掂量了下。
她身上软软的，像海浪冲刷过的沙滩，潮湿，馥郁。
我从出生都没见过我爸，还有我奶。
妈妈一首都在家，家中从来不见她炒猪肉，可桌上每天定时都会出现猪肉。
她把猪肉整碗，整碗的丢给脚边黄狗吃。
隔壁张奶奶笑着问，「小宝，出去玩啊？」
我点头，她好像压根不记得，这是她第一百次这么问我。
我从村口拿了糖葫芦，刘爷爷照例问，「小宝买糖葫芦啊？」
刘爷爷家日日夜夜都在播放相同一段电视节目，「欢迎您收看今天的新闻联播，巽年艮月十五日播报。」
我曾经很好奇【巽年艮月十五日】是什么意思，跑去问妈妈。但始终没得到回复，醒来又是重复的日子。
墙上的钟永远指向数字九。妈妈每天都在家，刘爷爷家的电视机每天都在说「欢迎收看新闻联播，巽年艮月十五日播报。」
所有人都在和我说同样的话，时间像是停滞了，只有我记得。
这天吃完饭，我照例去村口，黄狗反常，跟着我跑出来。
新奇。
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黄狗跑到我身前，朝我狂叫两下，狗尾巴疯狂左右摇摆，是在叫我跟上它。
跟着黄狗，我们来到村口树下。
这是棵巨大无比的树，树身看起来起码要三个成年人才能围住。
黄狗用爪子在树下刨洞，它扭头见我愣着，小声低吼两声，催促我快动手。
蹲下身子，用手挖土，没挖两下就有张泛黄的纸。像是注意到不寻常的东西，黄狗，狗嘴猛地一张，把纸含进嘴中。
看着它近乎与人相似的动作，我退后两步，接着，手摸到了一双脚。
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森然寒气。
「宝宝，在找什么呢？妈妈帮你一起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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