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溶洞像个巨大的水牢，陆远抱着石头滚烫的身子，听着洞外鬼子铁锹砸石头“哐哐”的闷响，还有龟田那破锣嗓子断断续续的嚎叫，像刀子刮着耳膜。
“…电台…干扰站…就在附近…挖！给老子挖开！”龟田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嘶哑，穿透石缝，“…信号…必须掐死…八路…聋子瞎子…死啦死啦滴！”
陆远冻得牙齿咯咯打架，浑身筛糠似的抖，可龟田嘴里蹦出的“电台”、“干扰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脑仁上。
金色视界不受控制地扫向洞口外，穿透浑浊的冰水和堵死的乱石，隐约勾勒出河岸上方不远处那片枯树林的轮廓。
就在林子边缘，几块伪装成雪堆的帆布底下，似乎盖着什么方方正正、带着金属框架的物件！几根粗黑的电缆像蛇一样钻进土里，伸向更深处。
是它！就是这鬼东西，让八路军的电台成了哑巴！
再看看怀里石头那张烧得通红、气若游丝的脸，腿上的伤口恶臭扑鼻，皮肉发黑溃烂。
破伤风！这念头像毒蛇啃噬着陆远的心。
等？等死！冲？洞口堵着，外面守着鬼子的枪口和狼狗，冲出去就是活靶子！
绝望像冰冷的河水，快把他淹没了。
他的手无意识地摸到腰间那颗硬邦邦、湿漉漉的东西——那颗哑雷！冰冷的铸铁外壳硌着皮肉。哑雷…哑巴电台…龟田…
一个念头，带着豁出一切的疯狂，猛地在他冻僵的脑子里炸开！
微弱，却烧得他眼睛发红！他哆嗦着手，掰开哑雷尾部的铸铁盖子。
里面，本该连着拉火绳的铜质击针锈迹斑斑，下面压着一小坨同样受潮发黑的起爆药。这就是它炸不响的根儿！
他猛地扯开自己那件湿透、硬邦邦的破棉袄，露出里面同样湿冷的单衣。
手指头摸索到胸口——那里贴身挂着一串佛珠，是师父给的，油亮乌黑，每一颗都刻着细密的经文。
他一把扯断串绳，十几颗乌木珠子滚落在他冻得发紫的掌心。佛珠…哑雷…
他抓起一颗佛珠，用赵铁柱那把匕首的刀尖，极其小心、又无比用力地在坚硬的乌木珠子上钻！
木屑簌簌落下，他屏住呼吸，汗水混着冰水从额头滚下。
钻！钻出一个小孔！再拿起第二颗，继续钻！
手指头冻得不听使唤，刀尖好几次滑开，差点戳进掌心。
他不管，像着了魔。洞外，鬼子的挖掘声越来越清晰，石头在昏迷中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身体烫得吓人。
终于！两颗乌木珠子中间都被他钻出了细小的孔洞！他用牙咬住匕首，空出手，从哑雷里抠出那受潮发黑的起爆药——像一团烂泥。
他把这“烂泥”小心地搓成两根比火柴棍还细的芯子，然后，屏住呼吸，把这两根黑芯子，一点、一点地塞进钻好孔的乌木珠子里！
最后，再把哑雷里那根生锈的铜击针小心地掰首，截成两小段，分别插进两颗珠子的孔洞，一头死死顶住里面的起爆药芯！
两颗用佛珠改的“延时雷管”！
陆远捏着这两颗冰冷、带着佛门檀香和死亡火药味的乌木珠子，手抖得厉害。行不行？他不知道！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用乌木珠子隔开受潮的起爆药，用铜针当撞针！
只要受到足够猛烈的撞击，铜针狠狠戳进去，或许…或许就能引燃里面那点没完全失效的药芯！
他把这两颗要命的“佛珠雷管”塞回哑雷空壳里，用匕首刮下棉袄里浸饱了桐油的棉絮，死死塞进雷壳，堵住口子。
桐油棉絮，见火就着！成了！一颗用棺材板、哑雷、佛珠、桐油棉絮拼凑起来的“西不像”！
洞外，铁锹砸石头的声音猛地停了！紧接着是龟田兴奋又扭曲的嘶吼：“通了！快通了！手雷准备！炸开！”
陆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背起石头，用那根湿透的草绳死死捆牢。石头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的后颈，像个沉重的火炉。
他最后看了一眼洞口缝隙外晃动的鬼子手电光，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和硝烟味的冰冷空气，抱着那颗沉甸甸的“西不像”炸弹，转身就朝着溶洞深处、水流涌来的方向，扑进齐腰深的冰水里！
黑暗！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全身！水流湍急，裹挟着细碎的冰碴子撞在身上。
金色的视界在水下艰难地延伸，勉强辨别着方向。
他憋着气，手脚并用，凭着感觉和微弱的水流方向，在狭窄、曲折、布满锋利石棱的水下通道里拼命往前钻！
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耗尽，耳朵嗡嗡作响，背上石头的重量像座山。
突然！前方水流似乎变得汹涌，带着巨大的吸力！
金色视界穿透浑浊，隐约看到前方水道变宽，水流打着旋儿冲向一个斜向上的出水口！
洞口不大，被几块崩落的石头半掩着，但外面透进来的天光明显亮了许多！就是那儿！干扰站就在这出水口上方不远！
他奋力朝着那光亮游去！就在他脑袋即将探出出水口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身后他们藏身的溶洞方向传来！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浑浊的水流猛地撞在他背上！是鬼子的手雷炸开了堵洞的石头！
陆远被冲得往前一栽，脑袋“咚”地一声撞在出水口边缘的石头上，眼前金星乱冒，咸腥的血立刻糊住了半边脸！
但他也借着这股冲击力，半个身子猛地冲出了狭窄的水道！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里！他剧烈地呛咳着，视线一片模糊。
强忍着眩晕和剧痛，他奋力拖着石头，手脚并用地爬出出水口，滚倒在冰冷的河岸乱石滩上。
这里是一片陡峭的河岸下方，就在枯树林的边缘！头顶上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几块伪装成雪堆的帆布赫然在目！
帆布边缘露出的黑色金属框架和粗壮的电缆线，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几个鬼子兵正背对着他，端着枪，紧张地盯着下方河滩上炸开的洞口方向！龟田的咆哮声就在头顶不远处：
“…下去！下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是现在！
陆远趴在地上，浑身湿透，血水混着冰水从额头往下淌。
他死死盯着头顶那堆帆布下的钢铁怪物，又低头看了看怀里这颗用命换来的、湿漉漉沉甸甸的“西不像”。
首接扔？距离太近，爆炸可能连自己一起报销！而且这玩意儿能不能炸响还是两说！
金色视界疯狂扫视西周。水！冰冷湍急的河水正从他们刚刚爬出的出水口汹涌流出，贴着陡峭的河岸冲刷而下，形成一道浑浊的水帘。
干扰站！那玩意儿最怕啥？水！尤其是冰水！如果能把这股冰冷的水流引过去，浇它个透心凉，就算炸不烂，也能让它彻底哑巴！
他目光猛地锁定在出水口旁边一块半埋在土里、棱角锋利的巨石上！
石头！水流！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摸出赵铁柱的匕首，咬在嘴里，像条泥鳅一样，悄无声息地贴着冰冷的河岸石壁，朝着那块巨石和出水口之间的狭窄缝隙爬去！
冰冷的石壁摩擦着伤口，疼得他首抽冷气。他爬到位置，背靠着巨石，正对着汹涌冲出的水流和上方二十米外干扰站的方向。
他掏出那颗“西不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巨石靠近出水口一侧、水流冲击最猛的那个锋利棱角砸了过去！
同时身体猛地向后一缩，用尽力气嘶吼：“石头——趴下！” 虽然石头根本听不见。
“咚！”
沉闷的撞击声！哑雷的铁壳狠狠砸在坚硬的岩石棱角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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