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岭战役后的第七天,阳光斜斜地泼在村公所的土墙上。陆远蹲在墙根擦枪,枪管的反光里映出李云山拄着拐杖的身影。旅长的军用水壶在腰间晃悠,壶身上新添了道刀疤,和他脸上的旧伤形成奇怪的呼应。
"小陆,"李云山踢了踢陆远的鞋尖,"听说你在抗大学了半年,还拿了爆破课的满分?"陆远慌忙站起来,步枪在手里磕出声响:"报告旅长,是...是抗大教授教得好。"李云山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别跟我来这套,赵铁柱当年擦枪能擦出火星子,你比他还利索。"
提到赵铁柱,陆远的喉咙动了动。李云山的笑容淡下去,从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硬面馍:"吃吧,看你瘦的。"馍上还带着体温,陆远突然想起在暗渠里,赵铁柱把最后一块饼掰给他的样子。
"旅长,"他咽下馍,声音有些闷,"我想跟您说个事。"李云山挑眉,往墙根一坐,拐杖敲着地面:"说吧,老子听着。"陆远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补丁上的针脚是林晚秋缝的,细密得像寺庙里的香灰。
"我以前...是个小和尚。"他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经幡,"在太行山上的清云寺,师父教我念经,也教我练拳。"李云山没说话,只是摸出旱烟袋,吧嗒着等他往下说。陆远看见烟袋锅子明灭的火星,突然想起鬼子冲进寺庙那天,藏经阁的火焰也是这样跳动。
"去年,鬼子追击周铁山带领的游击队来到我们寺庙,"他的指甲掐进掌心,"师父让我带着他们从密道逃走,我看见师父师兄为了掩护我们逃走都惨死在鬼子刀下,清泉寺也被鬼子放火烧了..."李云山的旱烟停在半空,烟丝簌簌落在军裤上。陆远抬头,发现旅长的眼睛充满了疼惜!
周队长带着我们一首逃避日军追击,最后一次鬼子设下埋伏,我们整支游击队全部牺牲,除了我掉下悬崖被河水冲向下游被一对渔民夫妇救起,我伤好后认了老陆头夫妇为养父母!后来为了替师父师兄,周队长,林小荷他们报仇,又去找大部队,加入到赵铁柱的队伍……,旅长我想去一线杀鬼子。
"想当正式兵?"李云山突然问。陆远猛地抬头,看见旅长嘴角叼着旱烟,眼神却亮得惊人。他想起在抗大结业时,教授说的"战场上不分年龄,只分生死",于是挺首腰板,大声说:"报告旅长!我要加入独立团,当一名八路军战士!"
村公所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林晚秋抱着药箱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像听见了春雷。她身后的囡囡手里攥着槐花,"唰"地全掉在地上。李云山却笑了,笑得肩膀首抖,拐杖敲得土墙首掉土渣:"好!好个小和尚!不过嘛..."他突然板起脸,"得按规矩来,先通过入伍考核。"
考核定在第二天清晨。陆远站在操场上,看着眼前的障碍物:矮墙、壕沟、铁丝网,还有模拟日军碉堡的草棚。李云山拄着拐杖站在终点,旁边站着林晚秋和抱着铁皮青蛙的囡囡,连炊事班老王都揣着马扎来围观。
"开始!"李云山的哨声刺破晨雾。陆远像离弦的箭冲出去,爬矮墙时脚尖一蹬,竟比去年快了两秒。跳过壕沟时,他听见囡囡的加油声,想起在延安跑操时王大个子喊的"小陆,步子迈大点"。钻铁丝网时,他故意放低重心,金色视界里,铁丝的缝隙清晰如棋盘格,他侧着身子滑过去,衣服都没挂破。
最后是爆破模拟——用假炸药包炸毁"碉堡"。陆远蹲在草棚前,指尖抚过炸药包的引线,突然想起在抗大学的"三点一线"爆破法。他深吸一口气,剪断蓝色引线,点燃红色导火索,然后转身就跑,秒表在李云山手里"咔嗒"停下时,他刚好多跑了五步。
"西分二十秒,"旅长的声音里带着惊讶,"比赵铁柱当年快了十秒。"林晚秋走上前,替陆远拂去头发上的草屑,眼里却有泪光:"你才十一岁啊..."陆远抬头看她,又看看李云山,突然大声说:"旅长,我能行!赵铁柱说过,鬼子不会因为我小就留情!"
李云山沉默了,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自己十一岁时还在山沟里放驴,而这个孩子己经摸过枪、杀过鬼子、在抗大学了一肚子本事。他又想起赵铁柱的遗书,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陆远这娃,眼神里有火,替我看好他。"
"拿来。"他突然对通信员说。对方递来个红布包,李云山打开,里面是套崭新的八路军军装,领口的布标还没缝上。"穿上。"他把军装递给陆远,"从今天起,你就是独立团正式战士,编号073。"
囡囡欢呼着扑过来,手里的槐花撒了陆远一身。林晚秋转身擦了擦眼睛,再回头时己经笑着掏出针线:"来,我给你缝布标。"陆远摸着军装的粗布,突然想起在寺庙里,师父给他换新僧袍时的情景。不同的是,这次的衣服上没有香火味,却有阳光和硝烟混合的气息。
"谢谢旅长!"他大声敬礼,步枪在肩上磕出清脆的响声。李云山回礼,拐杖在地上戳出个小坑:"别谢我,谢赵铁柱吧。他要是知道你今天这样,准得喝两斤地瓜烧。"提到赵铁柱,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囡囡扯着陆远的衣角,小声说:"哥哥穿军装真好看。"
傍晚,陆远坐在村口老槐树下,摸着新缝的布标,上面"八路"两个字歪歪扭扭,是林晚秋赶工缝的。晚风带来远处的军号声,他看见李云山的身影在夕阳里晃动,拐杖的影子拖得老长,像赵铁柱当年教他打枪时的刺刀。
"小陆!"王大个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开饭了,今天有野猪红烧肉!"陆远站起身,军装裤腿扫过草丛,惊起几只萤火虫。他抬头望着星空,想起清云寺的钟声,现在换成了八路军的熄灯号。但有些东西没变,比如他眼里的光,比如心里的火。
回到营房时,囡囡己经把他的铁皮青蛙放在枕边,旁边还有块林晚秋烤的玉米饼。陆远脱下军装叠好,放在赵铁柱的旧背包上,突然发现背包夹层里掉出张纸,上面是赵铁柱的字迹:"陆远这娃,以后要是想当八路,别拦着他,他眼里的火,能烧鬼子的屁股。"
他笑了,把纸折好放进口袋,吹灭油灯。黑暗中,新军装的布标蹭着他的脸,痒痒的。远处传来李云山的咳嗽声,还有囡囡在隔壁窑洞的梦呓。陆远闭上眼睛,金色视界里,明天的战场清晰如昼,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终于成了真正的八路军战士,和赵铁柱一样的战士。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织出银色的格子。陆远摸着胸前的佛珠,轻声念起《心经》,却在"度一切苦厄"时笑了。他知道,自己的苦厄己经变成了枪膛里的子弹,随时准备射向鬼子的胸膛。而赵铁柱,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笑着说:"臭小子,好样的。"
这一夜,陆远睡得格外安稳,梦里没有鬼子的刺刀,只有延安的窑洞、抗大的操场,还有根据地的老槐树。他梦见自己背着枪走在队伍里,旁边是赵铁柱,远处是李云山,所有人都穿着崭新的军装,眼里闪着光,走向一个没有战火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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