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就让他尝尝……”
“啥叫——”
“爆!得!他!亲!娘!都!认!不!出——!!!”
杨志华那嗓子,裹着冲天的戾气和冰碴子,在死寂的野人沟里炸开,震得松枝上的积雪扑簌簌往下掉。
柱子、大壮几个还能动弹的汉子,眼珠子瞬间就红了!啥叫绝境?啥叫憋屈?团长这话,就是往他们心窝子里塞了颗烧红的炭!炸了!
“盯死东边山梁子!挖坑!削尖桩!给狗日的备好棺材!”柱子捂着刚结痂的肩膀,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跳,唾沫星子喷老远。
野人沟这片死寂的林子,瞬间活了过来,成了个杀气腾腾的大号蚂蚁窝。
能动的,拖着伤腿瘸胳膊,拎着豁了口的刺刀、卷了刃的工兵铲,跟狼啃骨头似的,吭哧吭哧砍树杈子,削尖了头,埋在鬼子可能摸进来的沟沟坎坎里。
力气大的,抡着捡来的石头疙瘩,在冻得梆硬的坡地上砸坑,挖不动就用雪埋,底下插着削尖的硬木橛子。
老孙头和李雪成了最金贵的人。
李雪守着陆远“爆”出来的秘密宝库,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摸摸“变”出急救包里的白药粉子(磺胺粉)和雪白绷带。
老孙头彻底认了命,只当是老天爷开眼,默不作声地帮着打下手,把那些“看不见”的救命玩意儿,小心地敷在伤员们发黑流脓的伤口上。
看着伤口不再淌黄水,看着高烧的战士脑门子不那么烫手了,老孙头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才透出点活气。
杨志华靠在一块背风的青石头上,后腰那块地方,被陆远用命“压”过之后,那钻心蚀骨、能把人逼疯的剧痛是消停了,可换成了一种更磨人的沉坠感。
像是有块冰冷的生铁疙瘩,死死焊在他腰眼子的骨头缝里,又沉又木,半边身子都使不上劲。
他试着挪了下那条伤腿,脚底板跟踩了棉花似的,虚飘飘没着落。
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拄着那根硬木棍子,死盯着东边灰蒙蒙的山梁子,眼里的火苗子就没熄过。
太原城,侵华日军第一军司令部。
这地方,往日里透着一股子膏药旗插遍西方的趾高气扬。
可今天,空气沉得能拧出水。
走廊里,穿着笔挺军装的参谋官们,一个个夹着尾巴走路,皮鞋踩在光洁得能照出人影儿的水磨石地面上,愣是没一点声儿,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那气氛,比灵堂还瘆人。
最里头那间挂着“作战室”牌子的屋子,门关得死死的。
厚厚的黄呢子门帘子都放了下来,可也挡不住里面传出来的咆哮,那声音尖利、扭曲,带着一股子要把房顶掀了的狂怒和……一丝藏不住的恐惧?
“八嘎——牙路——!!!”
“废物!蠢猪!帝国陆军的耻辱——!!!”
哐当——!!!
一声巨响!像是沉重的实木桌子被人用蛮力狠狠掀翻!文件、茶杯、钢笔稀里哗啦砸了一地!
真田翊大佐,笔挺的将校呢大衣上沾满了泼溅的茶水渍和墨汁,像块肮脏的抹布。
他像根钉子似的戳在屋子中央,腰板挺得笔首,可那张刮得铁青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额头、太阳穴上粗大的青筋突突狂跳,如同扭曲的蚯蚓在皮肉底下钻!
那双细长的眼睛,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眼珠子通红,死死瞪着散落在地上的一张大幅战报。
那战报上用加粗的黑体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着他的眼球:
“……榆树沟方向,我军扫荡部队遭遇支那抵抗武装极其猛烈、极其精准之炮火逆袭!”
“……损失帝国最新锐之九七式中型战车三辆!一式炮战车(试作型)一辆(重创)!”
“……步兵中队伤亡逾半!”
“……真田联队之扫荡行动,遭受重大挫折!未能达成预期作战目标!实乃……”
后面那些“战术检讨”、“指挥失误”的字眼,真田翊己经看不清了。
他只觉得一股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又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殉爆声,看到了他那三辆心爱的“铁虎”在烈焰中扭曲解体的惨状,看到了山崎那张年轻忠诚的脸在火光中化为焦炭!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他真田翊征战半生,从满洲打到华北,何时受过这等惨败?!还是败在一群钻山沟的土八路手里!败在一门……一门他妈的破山炮上!
“真田君!”一个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真田翊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窗前,背对着他,站着一个身材瘦高、穿着笔挺高级将官制服的身影。
肩章上的金星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那人手里,正把玩着一把没有刀鞘、刃口雪亮的武士短刀。
刀身狭长,泛着幽冷的寒光,映照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是大本营特派调查官——小野冢义男中将!一个以冷酷刻板、手腕强硬著称的军部实权派!
小野冢没有回头,只是用那把短刀锋利的刀尖,轻轻拨弄着窗台上盆栽里一片枯黄的叶子。
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一字一句扎进真田翊的耳膜:
“三辆帝国最新锐的战车……”
“一辆造价高昂、肩负重要战术验证任务的一式炮战车……”
“一个整编步兵中队的重大伤亡……”
“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发动的冬季扫荡……功亏一篑……”
“真田君……”小野冢缓缓转过身,那张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射出两道如同毒蛇般冰冷、毫无感情的目光,“你……让军部……让天皇陛下……非常失望!”
“阁下!”真田翊猛地挺首腰板,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垂死挣扎的辩解,“是卑职指挥失误!
但……但支那抵抗武装……他们……他们使用了极其诡异的炮击手段!
炮弹如同长了眼睛!卑职怀疑……怀疑有……有超乎常理的力量介入!或是……或是……”
“够了!”小野冢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极致的厌恶!“超乎常理?!力量介入?!
真田翊!身为帝国高级指挥官!你竟敢用这等荒诞不经的借口!来掩饰你的无能?!”
他猛地踏前一步,那锃亮的军靴重重踩在散落在地上的战报上!那代表着耻辱的墨字,瞬间被鞋底碾得模糊一片!
“看看这个!”小野冢从副官手里接过一份薄薄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文件,狠狠摔在真田翊脚下!
“大本营敕令!真田翊大佐!指挥严重失当!造成帝国宝贵兵员及装备之重大损失!着即解除联队长职务!编入预备役!等待军法审判!”
解除职务!编入预备役!军法审判!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真田翊的心口!他身体猛地一晃,眼前彻底一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他征战半生,所有的荣誉、地位、野心……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了泡影!成了帝国军部的弃子!成了人人唾弃的败军之将!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比被敌人捅一刀还要痛!还要冷!
“不……阁下!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真田翊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和祈求,“卑职愿剖腹谢罪!但请让卑职……让卑职带一支特攻队!
亲自杀进野人沟!把那门该死的炮!把那个给炮弹‘长了眼睛’的鬼东西!揪出来!碾碎!用他们的血!洗刷帝国的耻辱!洗刷卑职的耻辱——!!!”
他嘶声吼着,猛地拔出腰间的指挥刀!“呛啷”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双手捧刀,高高举过头顶,刀尖首指自己的腹部!那动作,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最后的孤注一掷!
小野冢冷冷地看着他,看着那把在昏暗光线下微微颤抖的军刀,看着真田翊那张因极度屈辱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足足过了七八个呼吸那么久。
冰冷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和算计。
“剖腹?”小野冢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真田君,你的命……现在还不值钱。”
“大本营……需要一只替罪羊,更需要……一个能挽回颜面的结果。”
“军法审判?预备役?那是给活人的。”
“如果你真想洗刷耻辱……”小野冢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真田翊手中的军刀,最后落在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上,一字一句,如同恶魔的低语:
“那就用你的血……还有野人沟里那些老鼠的血……”
“给帝国……给军部……”
“献上一场……最后的……血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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