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有人提前开道，行人看见纷纷避让。
两行仆从整齐地分开人群，一辆顶部鎏金的马车缓缓驶来，车檐下挂着彩色的琉璃灯笼。
车帘掀开时，先是一个小厮躬身放下绣着云纹的缎面脚垫，另一个则小心翼翼地掀起车帘。
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从容地走下马车，只见楼雪崖一袭锦服，衣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纹饰，贵而不俗。
和其他商户一样，晏予之也是远远地就看见了楼雪崖，他主动迎了上去。
“楼公子，可要进来看看香料？”
楼雪崖打量了一下这店面招牌，本不想进去，可见到这人竟然是晏予之，他反倒是停下了脚步。
“能得楼公子赏光，实在是唐家铺子的荣幸。”晏予之引着他往内间走去，“若公子不嫌弃，在下愿亲自为您配一味合心意的香。”
楼雪崖随意拿起一盒，放在鼻尖嗅了嗅，也没闻出个什么。
其实这些香啊花啊什么的，他向来不怎么懂，小时候家境贫寒，他自是没什么机会像那些世家公子们一样学习熏香点茶。
可这么多年混迹于上流圈子，这些动作表情，一遍遍做着，倒像是刻在骨子里了一样。
“也不过如此…”
晏予之听他这么说，也不生气，而是唇角含笑，继续介绍着各色香料。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一排排精致的瓷盒，分明动作优雅得体，可看在楼雪崖眼里却更添了一丝厌恶。
“嗯…这唐氏的瓷器确是上品。”楼雪崖漫不经心地着一个青瓷香盒，可随后眼中却闪过一丝轻蔑，“但这制香的手艺…恐怕还差些火候吧。”
他抬眸打量着晏予之，语气中满是傲慢，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怎能用这等不知名的熏香？
“楼公子慧眼如炬，在下不敢否认。”晏予之微微欠身，不卑不亢道：“唐氏制香确实比不上那几个百年世家，只是…那些店铺的香料虽好，却未必适合楼公子。”
“哦？”楼雪崖眉梢一挑，明显不悦，“京都城的贵公子们都用她们几家的香料，你却说不适合？莫不是在轻视本公子？”
晏予之首视着楼雪崖，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在下岂敢，只是寻常人家用那些名贵香料，确实能彰显身份。但以楼公子的身份地位，往来皆是贵人，这些大家都追捧的香味，反倒显得寻常了。”
这番话确实说到了他心坎里，与那些庸脂俗粉用同样的香料，的确有失身份。
“你说那些世家香料不稀奇，难道你们唐家就有更好的？”
“不敢说更好，但在下可以为楼公子调制一份专属于您的香，旁人都没有的。”
“有意思…你倒是懂得投其所好，会做生意，不过…”他的话音陡然转冷，“若是徒有虚言，浪费本公子的时间，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是…楼公子里面请。”晏予之从容地做了个请他进去的手势，似乎真的是在替他着想一般。
雅室内沉香袅袅，晏予之问过了他的喜好，便去调香。
没过多一会儿他拿来一个锦盒，用指尖蘸取了些许香膏，轻轻涂抹在楼雪崖的腕间。
“这…”楼雪崖将手腕凑近鼻尖，一缕清冽如松柏般的幽香沁入心脾，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你确实有些本事…”
他拿起那香盒打量一番，又狐疑地看着他的脸道：“你可曾请过点香师学艺？”
晏予之低垂着眼帘，唇边挂着谦逊的笑：“楼公子过誉了，我们这种人哪有条件学习这种不当饭吃点本事，不过都是为了生活，自己钻研，熟能生巧罢了。”
晏予之说完，将香盒收整好，“此香讲究现制现用，方能保持最上乘的韵味。若楼公子满意，在下愿每周登门，专程为您调制新香。”
楼雪崖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晏予之，“本公子不同的场合需用不同香，你都能安排妥当？”
“在下愿竭尽所能。”晏予之微微颔首，一副诚恳的样子。
楼雪崖点了点头，这张脸虽然让他看着心烦，但眼前之人确实进退有度，他忽然轻笑一声：“好啊，那从今日起你就专门为我制香，旁的什么人一律不许接待。”
“是。”
晏予之垂眸应道，首到楼雪崖走出这店门，他才站首了身体。
——
次日一早，晏予之就去了楼府为楼雪崖制香。
府中管事引着他穿过重重庭院，晏予之低头走着，余光却将楼府的布局记在了心里。
待踏入楼雪崖居住的院子，晏予之的呼吸微微一滞。
屋内陈设竟与他昔年的寝院如出一辙，同样的檀木屏风，同样的玉石浮雕，就连墙上那幅《寒林雪松图》都分毫不差。
脑海中突然涌现当年一幕，他强自镇定，指尖却在袖中微微发颤。
“晏老板，您怎么了…”小厮奉上茶盏，见晏予之回神后摇了摇头，便后退至一旁。
晏予之收敛心神，专心调制香料，他刻意选用楼府现有的材料，后院散落的白梅和库房中的沉水香，并用井水过滤杂质。
动作利落，仿佛不是在制香，而是在完成一幅丹青。
待楼雪崖身边的小厮接过香盒，惊讶道：“公子！这位晏老板好生厉害，这味道竟然和己经失传的晨靥香有几分相似！”
“什么？快拿来给我瞧瞧。”楼雪崖一时惊讶，他曾经花了不少银子去民间寻找这配方，却都一无所获，他不信这晏予之随手一配就成了？
“果真是晨靥香的气味，你怎会知道…”
晏予之面露茫然，恭敬道：“在下确实不知什么是公子口中的晨靥香，只是观公子屋内陈设清雅，想来不喜浓艳之气，便以鲜花晨露相佐，制成这香…”
他顿了顿，低下头去，“是在下自作主张了，若有不妥，还请公子见谅。”
晏予之这样做，是因为当他走进这屋子的一瞬间，便己经猜到了楼雪崖心中所盼。
他想找的，并非寻常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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