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好吧。”唐天云耸了耸肩，一副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的样子。“戏演完了，我们也回去吧。”
唐天云打了个哈欠，估计此时唐大娘那边也是热闹，解决了这两个麻烦，她才能睡得安稳。
回去的路上，晏予之倚着窗棂，神色郁郁。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唐天云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她的手想要替他拨开额头的发丝，却被他惊慌躲过，那一瞬间，唐天云在他眼中又看到了那日在茶坊相见时的神情。
像只受惊的幼鹿，湿漉漉的眸子里盛满无措与防备。
“妻主…”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发涩，“怎会提前知晓今日之事？”
“提前知晓？”唐天云把玩着腰间玉佩，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可别瞎说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她时不时抬眼打量着他，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像惊弓之鸟似的？
她忽然倾身向前，有些探究地看着他："你难道不恨唐二娘？"
晏予之攥紧了袖中的手指，车帘被风吹起，初冬晌午温和的暖阳透过纱帘，斑驳地洒在他苍白的脸上。
“唐二娘虽有不妥…可罪不至此。”
“晏予之，你少装了！”
唐天云并不讨厌擅长伪装的人，相反她认为那是一种人际交往中的能力，可别人要是用这招对付自己，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晏予之正是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他一贯的做派。
“我那两个姨母明里暗里欺辱你，你明明恨死了她们，巴不得她们不得好死呢。你也恨我对不对，希望我穿肠烂肚，永世不得超生吧？”
“妻主误会了，予之不敢。”晏予之一脸无辜，甚至还主动伏低了身子，幽暗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冷色。
“嘁，在我面前，还装…”
听着唐天云小声呢喃的声音，饶是擅长伪装的晏予之，脸上也不禁裂开一道缝隙，险些难以维持温和的笑意。
晏予之在唐天云，也就是他自己妻主面前表现出的样子，和过去在唐云面前表现出的截然不同。
她见过他的手段狠辣，见过他为了夺利的丑恶嘴脸，也见过他寸步不让，口出恶言。
他更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没错，作为一个男人的优势，来为自己谋求便利。
不过有时候的晏予之，无人在时…跪在原主的院门前，远远一望矜贵清冷，写字时的大家风范，势要跟自己做赌的坚韧，微醺时眼中透着的一丝脆弱…她甚至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了。
“我不喜欢良善的白莲，你在我面前，不用端着《夫德》里面，温良恭俭让的假面。”
是吗？晏予之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女人不都喜欢这样的吗？
“那妻主喜欢什么样的？”
“嗯？”唐天云本以为晏予之会感到难堪，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自然地问出了口。
她倾身向前，带着几分戏谑：“怎么，我喜欢什么样，你就变成什么样吗？就这么在意我，想讨我喜欢？”
“妻主说笑了，世间男子，谁不盼着自己妻主的恩宠呢？”晏予之嘴唇微扬，没有刻意掩去眼底的野心，“妻主喜欢的，予之自然会努力学习，让妻主满意。”
他不是傻子。
若能选，谁愿过从前那般日子？
被鞭笞的伤痕至今还藏在华贵的锦衣之下，那些辱骂声，仍然会在午夜梦回时不断提醒着他。
只是那时的唐天云厌恶他至极，任凭他如何周旋于商贾之间为唐家谋利，换来的永远是一记耳光，一声“荡夫”。
说到底他骨子里终究是有几分傲气，宁可被折磨，也不愿意委身于她，更不屑与那两个侍君争宠。
可如今…
唐天云变了…他对她也…不似当初。
晏予之垂眸掩去眼中波动，不知从何时起，当唐天云靠近时，他竟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那些曾经被迫的逢迎，如今倒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当她问唐天云喜欢什么样的时候，他说的坦然，可却没让她看见，他袖中紧攥的掌心，早己沁出薄汗。
只是他…今日那具尸身勾起那晚的记忆，他的身子己经在鬼市茶坊被别的女人看过了，他又如何心安理得的问她喜欢什么。
左右不过是，喜欢干净的男子。
唐天云收回目光，反正她就是不喜欢晏予之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今天亲眼让他看见曾经欺负他的人的下场，她还以为他会高兴呢，怎么还是丧着一张脸。
——
晏予之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埋进浴桶里，可是偏偏多少水，都仿佛洗刷不掉他身上的污秽。
想起那只冰冷的手攥着他的手臂，那张银白色的面具下，一双如狼一般的眸子狠狠地盯着他，毫不留情地撕开他的衣裳。
他将头埋进双手，高挺的鼻梁挂满了水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
“主君，己经半个时辰了。”
门外传来梓如的声音，晏予之这才意识到水己经变得冰冷，他擦拭干净身上的水。
此刻他的发丝半干着，将肩头的衣料洇出一滩水痕。
更衣时，他特意选了件柔软的素绸单衣，衣料着泛红的肌肤，可依旧抚不平那些看不见的伤痕。
“妻主呢？”
“家主说要去收先前被唐大娘抢去的铺子，还说她要亲自去盯着，一个物件都不让她带走！”梓如瞄着主君的脸色，真是稀奇，主君竟然会主动问起家主的动向。
晏予之点了点头，却不明白她现在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会在乎那些个不值得百十两银子的物什，毕竟就连之前都未曾在意过的。
不过也是，她为了那百十两银子，连她曾经宠爱的侍君都发卖了，可见她有多爱财…可又看着自己手上贵重的琉璃镯，他一时间竟摸不透她的心思。
过去他虽然被唐天云骂，可唐天云也受制于他，月月要他带银子回来。
而现在不同了，她不再苛责自己，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却让他感到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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