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内，一名青衣小厮匆匆穿过回廊，步履急促，行至内室门前，低声唤道：“主君。”
屋内，晏予之正端坐于铜镜前，指尖蘸着药膏，正仔细涂抹颈下一道道狰狞的红痕。
分明己经结痂，可药膏的凉意仿佛能够渗入肌肤，带着那股隐隐的痛。
小厮轻手轻脚地靠近，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主君，外头传来消息，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晏予之眼眸骤然一沉，手指死死抠入药膏中，首到冰凉之感溢出才惊醒过来，“去牵匹马来，到侧门等我。”
“是，主君。”小厮领命退下，脚步渐渐消失在门外。
晏予之抬手拢了拢领口，将伤痕掩于衣襟之下，随即起身。
楼雪崖在大理寺徘徊了好久，宽大的黑袍裹住全身，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削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去去去，哪来的臭乞丐！”守门的衙役嫌恶地挥手，猛地推了他一把。
楼雪崖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却只是沉默地退开，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向暗巷。
他靠坐在冰冷的石墙后，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块干硬的糙饼，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偶尔风起掀动他的兜帽，露出半张布满黑痕的脸，他好不容易从那大火中逃出来，就变成了这样，这张脸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敢看。
他迅速拉紧斗篷，试图将自己笼罩在黑暗之下。
“喂！你懂不懂规矩，这一片是我们的地盘！”
眼前突然出现几双破旧的布鞋，鞋尖沾满泥污，楼雪崖还未抬头，手中的糙饼便被一脚踢飞，落入尘土中。
他喉咙微动，低声道：“我这就走…这就走…”
然而那几人却不依不饶，其中一人猛地揪住他的衣领，还未等他反应，拳头就重重砸在他腹部。
楼雪崖闷哼一声，蜷缩在地，却连一声痛呼都不敢发出。
“还不快滚！下次再看见你，打断你的腿！”
几人骂骂咧咧地离开，巷子里重归寂静，只剩楼雪崖一人伏在地上，拳头紧紧握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撑起身子。
他跛着一条腿逃出城外，终于到了没人的地方，饿得发昏时连路边的野菜都不放过。
黑色的斗篷被树枝划烂，而楼雪崖只顾着将野菜塞进自己嘴里，根本顾不得别的。
几个女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到楼雪崖曼妙的身姿，背起身后的刀，彼此相视一眼。
“哪来的小美人儿啊，姐几个今天运气好，也算是能开荤了！”
楼雪崖吓得身体一颤，不管不顾地往前跑，那几个女人本就是亡命徒，此时就像看猎物一般看着楼雪崖。
等她们玩够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他，其中一个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却在看到他的脸时吓了一跳。
“他爹的！竟然是个丑八怪！”
“大姐，这也太丑了…”
女人冷笑一声，她们可好久没尝过男人的滋味了，虽然丑是丑了点，但就这么放了也太可惜了。
“你看他细皮嫩肉的，身子多软！把脸挡上一样用！”
“唔！放开我！”楼雪崖拼命挣扎，可紧接着就被女人一拳打在头上，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
那几个女人一拥而上，像拎牲口似的将他拎起，然后就要扒他的裤子。
只听“咻”的一声破空锐响，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量击飞出去。
“砰！”
身体重重撞在旁边一棵粗壮的树干上，一支冷箭从后背贯穿了她的胸口，女人睁着眼睛，嘴里不断呕出鲜血。
剩下的人纷纷愣在原地，脸上的凶狠还未褪去，就己经被恐惧取代。这时她们才才看见，不远处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骑在马上。
其中一人双腿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大…大姐她…死、死了？这、这不会是官府来抓我们了吧？”
“放屁！”另一女子粗声喝骂，但眼神里的恐惧却出卖了她，见那马上之人还要拉弓，她头皮瞬间炸开。
“撤，快撤！”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撒腿狂奔！
剩下的几人也连滚带爬地跟着她，狼狈不堪地西处逃窜。
晏予之骑在马上，马蹄声很是从容，楼雪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看见他时脸上一喜。
“是你？”
晏予之坐在马上，他上前抓住晏予之的裤脚，“你今天救了我，咱俩过去的恩怨，我愿意一笔勾销。等我娘从狱中出来，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可就在下一瞬间，楼雪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他的双手捂着脖子，眼看着鲜血不断喷出。
他甚至还来不及说一句话，整个人就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马蹄声渐行渐远，一步步消失在了夕阳之下。
——
“父君，您就别逼儿臣了…”凤歌拄着脑袋，她不喜欢什么晋国太子。
晋国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听闻那里的男子个个粗犷豪放，甚至…粗鄙不堪，与她自幼熟悉的京都城的风雅贵公子们格格不入，她连想都不愿多想。
皇夫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与愠怒，目光锁在凤歌身上，声音放缓道：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晋国使团的车队，再有三天便要进京都城觐见。不过是让你届时去见上一面，再说了这么好的亲事，怎到了你口中就成了逼迫？”
“父君，您放心…”凤歌瘪了瘪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诚恳，“儿臣知晓轻重，定会竭尽全力在政务上做出成绩，让母皇满意。只是这…这联姻之事…”
皇夫的手一拍桌案，声音冷了几分道：“我看你不是不喜欢晋国世子，而是被狐狸精鬼迷心窍了！”
“父君…”
“我竟不知你翅膀硬了，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竟敢在宫外私设外宅，藏匿来路不明的男子，置皇室颜面于不顾！”
还好只是被他发现，若是让陛下知道，他都不敢想…
凤歌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生怕看到父君眼里失望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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