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沧桑，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
“它需要一个……敢说真话、敢把脓疮挑开的‘医生’。”
“而你这种传播信息的人…不正是行走在人间的‘真相医生’吗？”
“你有记录真相的工具，有笔，有……一颗至少现在还不算太坏的心。”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艾伦刚才那番关于“值与不值”的激烈宣言。
艾伦被这番话震住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职业会被赋予如此沉重而……神圣的意义。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洞悉一切的老头，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荡。
他刚要开口……
老杰克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目光随意地扫过艾伦放在身边的那个黑色相机。
他的视线落在了相机底部边缘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似乎用极细的工具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以及几个扭曲缠绕在一起的字母。
杰克的眼神，在看清那几个字母的瞬间，如同被针扎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是惊讶？是怀念？还是更深沉的痛楚？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仿佛在嘲笑命运荒谬的巧合。
他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蕴藏着惊涛骇浪的语气，开口问道：“喂，小朋友……相机旁边刻着的阿道夫……”
他指了指那几个字母，然后抬起浑浊的眼睛，状似随意地问道，“阿道夫…是你的朋友吗？”
艾伦的思绪还沉浸在“真相医生”的震撼中，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点懵。
但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脸上瞬间焕发出自豪的光彩，仿佛提到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并不算厚实的胸膛：“阿道夫？哈！那当然！他可是我最好的兄弟！阿道夫·威尔海姆！”
艾伦的语气充满了真挚的骄傲：
“而且我告诉你啊老头，阿道夫他绝对是个天才！”
“他可是非常有希望成为今年考上‘维耶纳’的最年轻的考生之一！”
“那可是维耶纳啊！”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仿佛维耶纳本身就是一件稀世珍宝。
“维耶纳？”
老杰克浑浊的眼睛里，那份刻意隐藏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趣陡然变得浓郁起来。
他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是什么地方？听起来……似乎很有意思？”
提到“维耶纳”，艾伦的眼睛瞬间亮得如同星辰。
他仿佛找到了最能向这个“愚昧”妖精王国居民炫耀的人类成就
“维耶纳？！”
艾伦的声音拔高了，充满了狂热的推崇：“那可是人类世界艺术的灯塔！知识的熔炉！”
“是在艺术先驱——奥古斯特·布林克先生的伟大构想和领导下…”
“由所有崇尚自由、追求真理与美的艺术家、工匠、学者们共同构建的至高学府！ 在那里，你能学到的东西根本无法想象！”
他如数家珍，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丝毫不顾及自己现在的形象：
“不仅仅是我们最顶尖的绘画、雕塑、音乐、诗歌！还有……机器！”
“精妙绝伦的蒸汽核心、自动运转的纺织机雏形！还有造纸术！ 比羊皮纸便宜百倍、让知识得以传播的魔法！”
“玻璃的熔炼提纯、化学元素的初步探索、星空的奥秘……这些东西…”
“很多很多最初的火花，都诞生在维耶纳的工坊和实验室里！”
“布林克先生说，‘艺术’不仅仅是挂在墙上的画，更是点燃人类文明、让生活变得更美好的‘实用之美’！维耶纳，就是孕育这一切奇迹的摇篮！”
艾伦描述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仿佛维耶纳就是人类智慧的圣殿，布林克就是引导光明的圣人。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提到“布林克”这个名字时，老杰克那浑浊眼底深处瞬间翻涌起极其剧烈的波澜。
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惊，难以置信…怀念的复杂情绪
咸腥的海风卷着码头特有的铁锈与鱼获气味，撞进废弃仓库的破窗。
老杰克将最后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麦面包掰开，一半塞进艾伦手里，一半就着葫芦里所剩无几的劣酒囫囵吞下。
他咂咂嘴，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扫过少年紧抱的相机和鼓胀的笔记本，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小子，该滚了。”
没有多余的道别。
老杰克佝偻的身影率先融入仓库门外的阴影，像一滴墨汇入夜色。
艾伦深吸一口气，将相机和笔记本死死掖进外套内侧，紧跟而上。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迷宫般堆叠的货箱与废弃渔船骨架之间，只有脚下偶尔踩碎贝壳的脆响撕破寂静。
远处，滨海城最大的货运码头灯火通明，但所有的船只明显有些老旧了。
“就是它，去新大陆的‘定期邮轮’。”
老杰克在一堆腥臭的渔网后停下，枯指遥遥一点。
他咧嘴解释道：“舱底第三号货舱，堆的是给人类殖民地总督的‘土特产’，足够你藏到发霉了”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在那边！那个偷渡的人类崽子！”
一声尖利的咆哮撕裂夜空，码头塔楼顶端的几名猫人猛地锁定了两人藏身的角落。
火光西射间，几个穿着港口警卫制服的狼妖正呲着牙，腰间的刀刃己经出鞘。
“啧，狗鼻子。”
老杰克嘟囔一句，浑浊的眼珠里却毫无波澜。
他甚至没看那些扑来的狼妖，枯瘦的手掌只是随意地，仿佛掸灰般在腰间那个油亮的旧皮酒壶上轻轻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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