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依维柯在黑夜中发出垂死的悲鸣。瘪掉的轮胎与沥青路面摩擦，溅起一串串刺眼的火星，像一头受伤后仍在亡命奔逃的野兽。车厢内，金属轮毂撞击地面的颠簸感，几乎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颠出来。
龙天豪和雷蒙死死抓住身边能固定身体的一切，脸色在窗外飞逝的霓虹灯下忽明忽暗。而龙雨馨，她的脸色比纸还要白，但她没有尖叫，只是用一种近乎呆滞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吱——！”
萧战猛地一打方向盘，依维柯以一个惊险的漂移甩尾，冲进了一条更为偏僻的工业区小路，彻底甩掉了身后可能存在的追踪。他将车停在一座废弃水泥厂的阴影下，熄了火。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车内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你……”龙雨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举起手机，屏幕上的光照亮了她颤抖的嘴唇，“你认识她，对不对？”
萧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林晚秋的身影，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瞬间刺入他记忆的最深处。
三年前，湄公河畔，暴雨如注。他浑身是血，将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给她，她却用那双如今看来依旧冰冷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问：“萧战，如果有一天，我们要在战场上为敌，你会对我开枪吗？”
当时他笑了，抹去她脸上的雨水，说：“傻瓜，我怎么会让你上战场。”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又在瞬间退去，只留下冰冷刺骨的痛。
他收回目光，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林晚秋，黑曼巴集团亚太区执行总裁。你们龙氏集团想进军生物科技，她是你们绕不开的对手，也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她为什么要发这个给我？”龙雨馨追问道，她敏锐地感觉到，萧战在回避关键问题。
“这不是发给你的。”萧战终于转过头，他的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手机屏幕上那张冰冷的笑脸，“这是发给我的。她在告诉我，她知道我‘活’过来了。并且，她亲手把我，重新推回了棋盘中央。”
“棋盘？”龙天豪沉声开口，他从女儿手中拿过手机，看着照片上那个年轻却气场强大的女人，“你的意思是，今晚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
“不，她没这么无聊。”萧战摇了摇头，他从口袋里拿出那片金属莲花瓣，在指尖轻轻一捻，“兰亭会所的局，是‘影子’布下的，目标是陈主席，顺便引我入瓮。但林晚秋，她比‘影子’站得更高。她或许早就知道了这个计划，但她没有阻止，反而利用这个机会，确认我的身份，并给我送上了一份‘贺礼’。”
他将那片莲花瓣递到龙雨馨面前。
“闻闻。”
龙雨馨迟疑地凑近，一股奇异的香味钻入鼻腔。那味道很特别，像是某种名贵的兰花，却又夹杂着一丝消毒水般刺鼻的化学气息。
“这是什么？”
“证据。”萧战收回莲花瓣，发动了汽车，这次车速很平稳，“‘影子’是个自负的杀手，他喜欢留下标记，但他从不用香水。这味道，是他在接触某个携带这种气味的人或物之后，无意中沾上的。一种罕见的兰科植物，用苯酚类合成促进剂进行培育……这是黑曼巴集团去年申请的一项生物催化剂专利的核心特征。”
雷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大脑是如何在经历了一场生死追杀后，还能如此冷静地进行堪比实验室级别的分析。
龙雨馨则瞬间明白了其中的逻辑链条，她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影子’……和林晚秋有联系？”
“或许吧。”萧战的语气意味不明，“也或许，他们都只是更大棋盘上的，不同颜色的棋子而己。”
依维柯在水泥厂深处一栋毫不起眼的灰色建筑前停下。萧战下车，在布满灰尘的卷帘门上，用一种奇特的节奏敲击了五下。
沉重的卷帘门无声地向上升起，露出的不是想象中破败的厂房，而是一个灯光明亮，充满了冰冷金属质感的空间。
这里像一个小型军事基地。
一整面墙的显示器上闪烁着苏杭市的实时交通数据和监控画面，朱强正坐在控制台前，看到他们进来，重重地松了口气。房间中央停着一辆黑色的防弹改装越野车，旁边的武器架上，整齐地挂着各种经过精心保养的枪械。
龙天豪父女和雷蒙站在门口，彻底愣住了。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安澜家政”的“总部”，再看看那个穿着人字拖的萧战，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无情地碾碎和重塑。
“胖子，”萧战将莲花瓣扔给朱强，“分析上面的气味残留，建立分子结构模型，去黑曼巴的专利库里找，我要知道这种催化剂的具体用途和生产地点。”
“明白！”朱强立刻开始操作。
萧战脱下那身早己破烂的侍应生制服，从架子上取下一件黑色的战术背心套上，动作行云流水。他检查了一下越野车的轮胎，又从一旁的医疗箱里拿出消毒水和纱布，简单处理了一下手臂上被瓷片划开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看向还愣在门口的龙氏父女。
他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那份市井的慵懒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身为“龙牙”队长的绝对冷静与掌控力。
“龙董事长，龙小姐，”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首先，恭喜你们，你们还活着。”
“其次，很不幸地通知你们，从你们签下那份‘家政合同’开始，你们的世界，就己经结束了。”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监控墙前，墙上，林晚秋那张冰冷的笑脸被放大在中央屏幕上。
“现在，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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