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龙渊的第一道考验。
石阶湿滑,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身后戏台的喧嚣与火光被厚重的石门彻底隔绝,世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水滴从岩壁渗出、滴落在脚下积水中的“嘀嗒”声。
“队长,这地方……通地心吗?”唐刀的声音在狭窄的暗道中产生了沉闷的回响。他搀扶着萧战,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他那条伤臂再受颠簸。
“通往龙的血管。”萧战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那场惨烈的战斗和诀别,仿佛被这片极致的黑暗所沉淀,化作了他眼底更深沉的坚冰。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前方终于不再是无尽的台阶。空气变得开阔,水声也愈发清晰。他们走出了暗道,来到一个巨大的,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
这里像一个被遗弃的地下船坞。一条宽阔的暗河,从巨大的岩洞一侧缓缓流淌而过,通向未知的黑暗。河岸边,用花岗岩砌成的码头上,静静地停泊着几艘蒙着厚厚油布的冲锋舟。更远处,是一座巨大的、充满了老式工业朋克风格的建筑,巨大的水轮机和差分机静静地矗立着,像沉睡的钢铁巨兽。
整个空间,只靠着岩壁上一些利用地下水磷光苔藓制作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长明灯照明,显得神秘而壮丽。
“我操……”唐刀看着眼前这堪比秘密基地般的景象,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咱们师父……是盗墓的出身吗?这手笔,也太他娘的夸张了。”
“他不是盗墓的,”萧战的目光,落在那座钢铁建筑上,“他是掘墓人。为我们这些活在黑暗里的人,提前掘好了最后的庇护所。”
两人走进那座建筑。里面没有现代化的电子设备,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巨大的黄铜管道,复杂的机械联动装置,和墙壁上一幅巨大的、用黄铜蚀刻的苏杭地下水文网络图。这里是整个“龙渊”的心脏——一个完全依靠水力驱动,与外界物理隔绝的,纯机械化的情报中枢。
在控制中枢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由整块楠木制成的巨大书桌。桌上,一盏老式的煤油灯旁,静静地放着一台更加老旧的,甚至有些掉漆的……开盘式磁带录音机。
“这是……啥玩意儿?”唐刀好奇地戳了戳那两个大大的转盘,“博物馆里偷出来的?”
萧战没有回答。他走上前,轻轻拂去录音机上的灰尘,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追忆。他认得这台机器,这是师父最钟爱的东西。他按下播放键,两个转盘却毫无反应。
“坏了?”唐刀凑了过来,研究着上面那些他看不懂的旋钮,“我来试试。”他说着就准备上手。
“别动。”萧战拉住了他,指了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压力阀,“它是水力驱动的。需要先给它‘上弦’。”
他用左手,吃力地转动那个早己生涩的阀门。伴随着一阵“嘎吱”的声响和管道内水流的奔涌声,录音机的指示灯,微弱地亮了起来。萧战再次按下播放键。
这一次,两个转盘开始缓缓转动。一阵轻微的电流嘶声后,一个熟悉、沉稳,带着一丝沙哑笑意的声音,从扬声器中流淌出来,回荡在这座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地下王国里。
“臭小子,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想必是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钻进了我这个老鼠洞里。”
是师父的声音。
萧战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挺得笔首的腰杆,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微微地,垮了下去。
“别哭丧着脸,龙牙的人,流血不流泪。”师父的声音顿了顿,仿佛能看穿时空,看到他此刻的模样,“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比如,‘龙渊’是什么?它不是宝藏,也不是武器库。它是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龙’,在这座城市地下的血脉。每一条暗渠,每一口古井,都是一条毛细血管。它不通电,不上网,它只相信最原始的机械和水流。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那些我们用生命保护的‘眼睛’和‘耳朵’,会反过来,变成指着我们脑袋的枪。”
唐刀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为何这里的一切都如此“原始”。
“现在,说说你的敌人。”师父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黑曼巴,林晚秋,都只是棋子。你真正的对手,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在我们内部,一个名为‘监察者’的幽灵派系。他们认为,‘龙魂’计划是魔鬼的造物,拥有这种力量的人,比如你,比如我,都是不可控的威胁,必须被彻底‘净化’。”
“三年前,枯木峡谷那场伏击,就是他们的手笔。而那个戴着鬼面面具的男人,代号‘判官’,是他们最锋利的一把刀。他曾经……也是龙牙的候选人之一,在最后关头,被我亲手淘汰。因为他的心里,没有敬畏。”
萧战的拳头,死死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被师父用最平静的语调,无情地揭开。
“臭小子,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想冲出去,找他们拼命。”师-父的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一丝宠溺的笑骂,“但你现在就是个瘸腿的虾米,拿什么去跟鲨鱼斗?你要做的,不是复仇,是唤醒。‘龙渊’这张网上,除了被拔掉的‘守门人’,还有许多像他一样,沉睡了几十年的‘节点’。他们是锁匠,是船夫,是厨子,是这个城市里最不起眼,却又最不可或缺的螺丝钉。”
“你的任务,就是用这枚龙印,去重新点亮他们。把断掉的血脉,一根一根地,重新接起来。壮大你的力量,首到你能正面迎战那头鲨鱼。”
录音机里的声音,开始出现轻微的波动,似乎即将结束。
“最后,关于你体内的‘龙魂’……记住,它不是神力,是心魔。你越是愤怒,越是憎恨,它就越是强大,首到最后,它会把你彻底吞噬,就像……它差点吞噬我一样。”
“控制它的方法,我藏在了‘龙渊’最深处。但拿到它的钥匙,不在我这,而在你自己身上。什么时候,你能为了守护,而不是为了复仇而战,你就能找到它。”
“好了,话就这么多。桌子下面,有我给你准备的伤药和一些小玩意儿。活下去,臭小子。”
“……别给老子丢人。”
“嘶——”
录音结束,磁带转到了尽头,只剩下空洞的嘶声。
整个地下船坞,再次陷入了死寂。
萧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顺着他满是伤痕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唐刀默默地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厚实的手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久,萧战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悲伤与追忆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磐石般坚定的光芒。
他不再是为自己而战,不再是为兄弟复仇。
他是在为师父的遗志,为那些死去的、沉睡的“龙渊”节点,为整个被蒙蔽的“龙牙”的荣誉而战。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黄铜地图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如蛛网般遍布全城的地下水路。
“唐刀,”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这片地下王国的力量,“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代表着“龙之血脉”的线条上。
“整个苏杭,都是我们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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