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龟壳里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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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龟壳里的针

 

意识是沉浮于苦海的一叶扁舟。

萧战时而被抛上剧痛的浪尖,右肩的碎骨与大腿的肌肉发出无声的尖叫;时而又坠入黑暗的深渊,金三角的枪声、实验室的咆哮、林晚秋冰冷的笑脸,如鬼魅般纠缠不休。

但在这片混乱的苦海中,始终有一缕奇异的、干燥而温暖的药香,像一根看不见的锚索,牢牢地系住他,不让他被彻底吞噬。

他偶尔能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冰冷的金属天花板,而是由暗沉木料搭建的屋梁,上面挂着一串串风干的草药,形状各异,像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符咒。空气中,那股药香无处不在,钻入他的每一个毛孔,安抚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模糊地记得,自己被浸泡在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那水不是清澈的,而是如同墨汁般的黑色,散发着滚烫的热气和浓郁的药味。一个枯瘦的身影总是在他身边,用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刺入他周身的穴位。

每一次刺入,都带来一阵酸、麻、胀、痛,像一道微弱的闪电,在他淤塞的经络中强行开辟出一条通路,将那股温暖的药力,引入百骸。

“‘龙火’反噬,五脏俱焚。再加上外力摧折,筋断骨离。若非他师父当年用‘龟息之法’为他打下过根基,这小子现在己经是一具焦炭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不真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师公,他的伤,为何不用‘续骨膏’?”另一个年轻的声音问。

“肤浅。他断的,是骨,更是势。骨可续,势若衰,便成了废人。需先用‘三乌破瘀汤’泡身,以毒攻毒,将他体内那股横冲首撞的邪火逼出来,再以‘透骨针’引正气归位。先破,后立。记住,我们医的不是病,是命。”

萧战再次陷入昏沉。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还是三天。当他再一次恢复清醒时,发现自己己经躺在了一张硬木板床上。身上的伤口被仔细地处理过,右肩被一种清凉的、带着草木清香的膏药厚厚地包裹着,用夹板固定在一个特定的角度。大腿上的伤口也缝合得极为整齐,不再流血。

身体依旧虚弱,但那股仿佛要将他烧成灰烬的内火,却奇迹般地平息了。

房间里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窗外是小小的天井,种着几丛翠竹。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吱呀——”

房门被推开。

唐刀端着一个陶碗,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和龟老那些弟子一样的青布短褂,脸上的浮肿己经消退,只是眼神还有些许的迷茫和疲惫。他看到萧战醒了,那张憨厚的脸上,瞬间涌上了无比复杂的情绪——狂喜,愧疚,还有一丝后怕。

他将碗放在桌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眼眶竟“唰”地一下红了。

“队长……”他喉头滚动,声音沙哑。

“我没事。”萧-战想撑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唐刀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在他背后垫上一个枕头。

“我……”唐刀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记得一些……白色的房间,那个女人的声音……我好像……对你动了手……”

“那不是你。”萧战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坚定,“是他们把你,变成了一把刀。现在,刀的主人己经丢了刀,而你,回家了。”

一句“回家了”,让唐刀再也忍不住,他转过身,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

“赢了吗?”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声问。

萧战沉默了片刻。

赢了吗?他们逃了出来,唐刀也恢复了神智。但林晚秋的王国化为废墟,放出了更多的魔鬼,而一个更恐怖的敌人——“鬼面”,己经入场。

“我们活下来了。”萧战最终说,“只要活着,就不算输。”

他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在他的胃里升起一团暖意。

“这里是‘龟壳’,”唐刀解释道,“龟老说,你至少需要十天,才能下地。外面……好像出事了。”

“怎么了?”

“我不知道,”唐刀摇了摇头,“龟老的规矩,进了他的门,就不问外面的事。但昨天,朱强用老办法送了信进来。一张包着石子的字条,扔进了后院的鱼池。”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被浸得有些模糊的纸条,递给萧战。

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却触目惊心:

**“全城戒严。‘鬼面’抵苏杭。龙家受压。”**

萧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鬼面不仅是冲着他来的,更不会放过龙氏集团这条线索。

他正想说什么,房门再次被推开。

龟老提着他的那盏老式马灯,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

“醒了?”他淡淡地开口,“命够硬。你师父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龟老,”萧战挣扎着想行礼,“龙家……”

“先管好你自己。”龟老打断了他,将马灯放在桌上,昏黄的光晕将他脸上的皱纹照得更深,“你体内的那股力量,你师父称之为‘龙魂’。它不是恩赐,而是一道枷锁。每一次动用,都是在燃烧你的命。这一次,你几乎把命烧干了。”

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萧战的心口。

“你现在,就像一栋被烧空了的房子,外表看着还完整,里面己经千疮百孔。外面的风再大一点,你就塌了。”

“我没时间了。”萧战的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决。

“时间,”龟老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袅袅的茶香瞬间压过了药味,“就像这茶,急着喝,会烫了嘴,也品不出味。只有静下来,等它凉到恰到好处,才能入口回甘。”

他喝了一口茶,缓缓道:“龟壳,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苏杭己经成了一张网,你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放下茶杯,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锐利。

“但……网,总有漏洞。而乌龟,最擅长的,就是等待和钻洞。”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了萧战的床头。

“这是你师父留下的。他说,等你什么时候,把自己逼到绝路,再把它交给你。”

说完,龟老不再多言,提着他的马灯,转身走出了房间。

萧战看着那个油纸包,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用那只完好的左手,颤抖着,一层一层地,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神兵利器,也没有灵丹妙药。

只有一张泛黄的,苏杭市的老地图。

和一枚……用墨玉雕成的,古朴的,龙形印章。

在印章的底座,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

**“龙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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