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景宸九岁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凛冽的北风卷着雪沫,敲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魏嫣儿不慎染了极重的风寒,高烧不退,原本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气息滚烫而微弱。更可怕的是,她开始咳嗽,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厚厚的锦被里,咳得撕心裂肺,偶尔咳出的痰液中,竟带着刺目的血丝!
魏府上下愁云惨淡,请遍了京城名医,汤药灌下去一碗又一碗,病情却丝毫不见起色,反而有加重的趋势。魏侍郎夫妇守在女儿床边,面容憔悴,眼窝深陷。
消息传到宁国公府,宁景宸如遭雷击。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灭顶的恐慌,比五岁那年看到嫣儿落水时更甚百倍!那刺目的血丝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废物!都是废物!”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墙壁低吼,小小的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听着下人们传来的“小姐又咳血了”、“大夫说凶险”的消息,他再也无法忍受。
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他避开府中护卫,裹紧了厚厚的貂裘,小小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冲入了茫茫风雪之中。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雪沫钻进脖颈,冰冷刺骨。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覆盖的街道上奔跑,目标只有一个——城南回春堂!那里有位脾气古怪却据说医术通神的老神医,只是请动他极难。
风雪太大,几乎看不清前路。小小的身影在冰冷的黑暗里艰难跋涉,摔倒了,爬起来,顾不得膝盖的疼痛,继续向前。他一家一家地拍打着早己关闭的医馆大门,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那么微弱无助。
“开门!求求你们开门!救救嫣儿!” 他嘶哑地喊着,小手拍在冰冷的门板上,冻得通红麻木。大多数医馆无人应答,偶有守夜的学徒开门,也被他这深夜求医的架势和提及的“咳血之症”吓得连连摆手关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但他不能停!嫣儿在咳血!嫣儿在等他!
终于,在几乎耗尽所有力气,手脚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时,他拍开了回春堂紧闭的大门。开门的药童被他风雪夜半、狼狈不堪的样子吓了一跳。他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积着薄雪的青石台阶上,小小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牙齿格格打颤,声音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和哀求:
“求……求求神医……救救魏家小姐……她咳血……快不行了……求求您!救救她!让我做什么都行!”
或许是那孩童眼中不顾一切的绝望和哀求打动了人,也或许是宁侯府的名头起了作用,那位须发皆白、神色冷硬的老神医终于披衣起身,开了几剂猛药,又给了几包珍贵的药材。
宁景宸如获至宝,将那几包药紧紧搂在怀里,仿佛搂着世间最珍贵的希望,用冻僵的小手死死护着,生怕被风雪打湿一丝一毫。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把药带回去!嫣儿就有救了!
然而,他深夜离府的消息早己惊动了宁国公。国公震怒,派出侍卫搜寻。在距离魏府仅一条街的地方,侍卫们找到了几乎冻僵在雪地里、却仍死死护着怀中药包的小小身影。
侍卫统领看着小主子冻得青紫的小脸和倔强的眼神,又看到他怀里护得严严实实的药包,心中五味杂陈,既心疼又无奈。他脱下自己的大氅裹住宁景宸,沉声道:“小少爷,得罪了。” 便将他抱了起来。
“放开我!药!我的药!” 宁景宸在侍卫怀中激烈地挣扎起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眼神却凶狠得像头被夺食的小狼崽,“嫣儿等着药!放我下来!我要去救嫣儿!”
他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扭动踢打,手指死死抠着怀里的药包,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冰冷的恐惧和绝望再次攫住了他——他们要把药拿走!他们要阻止他去救嫣儿!
“小少爷!您冷静!” 侍卫统领几乎抱不住他,又不敢用力伤了他,急声道,“药我们送去!一定送到魏府!您先回府,国公爷震怒……”
“不!我不回去!” 宁景宸嘶喊着,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雪水,“我要亲眼看着嫣儿喝药!我要看着她好起来!放开我!放开——!”
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发出绝望的悲鸣,在风雪夜里显得格外凄厉。最终,他耗尽了力气,在侍卫怀中晕厥过去,小小的身体蜷缩着,怀里还死死抱着那几包救命的药材,仿佛那是他生命里最后的光亮。侍卫统领看着他即使昏迷也紧抱不放的姿态,深深叹了口气,抱着他,带着药,匆匆赶向魏府。
或许是宁景宸拼死求来的药起了作用,或许是魏嫣儿命不该绝,那场凶险的风寒竟真的被压了下去。当魏嫣儿苍白的小脸恢复了一丝血色,睁开眼,虚弱地对着守在她床边的宁景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时,宁景宸紧绷了数日的心弦才终于松开。他握着她依旧有些冰凉的小手,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她的手边,许久许久。没有人看见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眼角那一点湿痕。
那一刻,他心中某个模糊的念头变得无比清晰:嫣儿是他的,是他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珍宝。谁也不能把她夺走,死神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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